张和忐忑……
面对罗氏的问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觉得心里的感觉实在太过荒唐,他为什么会紧张和忐忑呢?当初是夫人说迁儿病死的,他不知道迁儿还活着所以才这么多年对他不管不问的,不知者不怪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目光直直的看着罗氏,罗氏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扯着嘴角道:“老爷为什么这么看着妾身?”
“你跟我来一趟!”蒋昊撂下这无比生硬的一句便转身走出了院子。
罗氏愣在原地,心中开始不安起来。蒋灵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蒋昊的背影,推了推罗氏,轻声道:“娘,爹恐怕是开始怀疑哥哥当年病死是怎么一回事了……”
罗氏回过神来,想想觉得很有可能,知道了蒋昊忽然异常的原因她心中的不安反而消了不少,定了定神,拍了拍蒋灵儿的手就抬脚大步跟了上去。
当初她告诉老爷迁儿被送去了一户农家,并给了银钱嘱咐对方好好照顾的,是照顾迁儿的那对夫妻告诉她迁儿得了重病死去的,如今她也只需这么说,至于那对夫妻为什么欺骗她,她怎么知道?
如今迁儿好好回来了,老爷想来也不会揪着这事不放,大概不会费功夫去验证。最多就是问问迁儿其中隐情,迁儿肯定会帮着自己圆过去的。
蒋昊刚走到门口,忽然蒋进院子里的一个小厮急色匆匆脸色哀戚的跑过来,嘴里大喊着:“老爷不好了,大少爷他……”
蒋昊一听到“大少爷”这几个字便是神情一紧,“进儿怎么了?”
小厮气喘吁吁的在他几步远处停了下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先前大喊的气势也弱了下去,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道:“大少爷他死了……”
死了……
蒋昊猛的后退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头脑发晕,双腿颤抖身子摇摇欲坠。
刚出了蒋迁院门的罗氏忙走上前来扶住他,见他脸色不对,忙焦急的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蒋灵儿也忙跑了过来,扶住蒋昊的另一侧。
“死了……”蒋昊喃喃的重复着,脑中的眩晕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什么死了?罗氏没听到刚才小厮的话,此刻一头雾水。
蒋灵儿却是立刻就联想到了什么,猛的扭头看向两步远处正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小厮,艰难的问道:“大哥怎么了?”
“大少爷他、他……死了!”小厮硬着头皮又说道。
蒋灵儿一怔,罗氏张大了嘴巴。
蒋进的院子和房间里跪着一地的丫鬟小厮,一个个低着头瑟瑟发抖,脸上全是恐慌,丫鬟们都低声的哭泣着,也不知道是为服侍多年的蒋进的死而伤心还是难过她们接下来的命运。
罗氏和蒋灵儿扶着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的蒋昊走进了屋子,哭泣的丫鬟们忙抑制住哽咽死死的咬着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窗户和门都大开着,金色热烈的阳光铺满了半个房间,蒋进半丝生气也无的躺在床上,床离窗户很近,年后他的身体状况便急转直下出个院子都力不从心,可整日待在屋子里又觉闷得慌便让下人将床挪到靠窗的位子了,从入春之后便每日大开着窗户,睡在床上看着窗外静蓝的天空发呆。
此刻的他整个人便沐浴在阳光之下,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光束中满是飞舞的尘埃,让人觉得仿佛尘埃也是有生命的。
蒋昊心中大恸,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忽然甩开罗氏和蒋灵儿的搀扶冲向床榻,趴在床侧痛哭起来,“进儿——”
罗氏和蒋灵儿呆呆的看着,虽然她们如今巴不得蒋进早死,却也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突然。昨天晚上下人不还说他喝了濬王妃开的方子熬得药好了很多吗,她们还以为他会因为这药多拖些日子呢,没想到这不过一夜的时间就死了……
蒋昊没哭多久便撑着床榻猛的站了起来,转身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罗氏和蒋灵儿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住他,罗氏一手拉着他一手握着帕子按着眼角,声音悲痛道:“老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当务之急咱们是先料理进儿的后事啊……”
“是啊爹,”蒋灵儿也神色悲伤,哽咽地道:“大哥这么突然的就走了,咱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蒋昊阴恻恻地看着她们,咬牙道:“都是你们把那个扫把星接回来,明知道他和进儿命里相克,你们把他接回来安的是什么心?”
罗氏心里“咯噔”一下,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懊悔得不得了,如果蒋迁迟一天回来就好了,偏偏在今天回来,可不就是他一回来蒋进就一命呜呼了吗,难道真是命里相克不成?
本来蒋进一死,日后在这个家里她就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行事了,他好好病死的也怪不到她的身上,可如今倒好,老爷竟然怨上自己了……
蒋灵儿也是觉得运气太背,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这么急着让蒋迁回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呢,他一回来蒋进就死了,别说爹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很有可能真的是蒋迁克死了蒋进。
“老爷,妾身真的没想到那大师说的话这么准,妾身也是太过思念迁儿才迫不及待将他接回来的,妾身……”罗氏焦急的解释着,可一字字一句句全是在表明着她自己是如何的无辜。
“哥哥……”蒋灵儿看着院中站着的少年,莫名的一阵心虚。
罗氏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对上少年清凌凌平静如冬日冰封的湖面一般的眼神时身上莫地一寒,慌乱的低头避开了。
“这个孽子,扫把星!”蒋昊见了他却是火冒三丈,大步走过来,扬起的手就重重地对着蒋迁的脸落了下来。
院子外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景绣和青霜皆是一身男装,一白一黑,掩映在绿叶中将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全部收入眼底。
青霜低声忿忿道:“这个蒋昊实在是太过分了!”
景绣轻轻的叹息一声,只觉得少年的背影那么的寂寥孤单,太让人心疼了,有这样的父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少年没有因为蒋昊气势汹汹而来有任何的动作神情也是丝毫未变就那么静静的等着他走进,然后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高高扬起的手,在他的手落下时嘴角溢出一丝带着讽刺的轻笑,伸出右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抓住了蒋昊的手腕。
蒋昊怒急,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手腕上的桎梏,他放弃徒劳的挣扎,瞪视着眼前的少年。
蒋迁平静地与他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道:“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你们摆布而毫无招架之力的孩子了,我和他命里相克?”他失笑的摇摇头,“原来我是不相信的,可现在我倒是信了,不过不是我害死他的,因为他迟早都是要死的。”他只是让他死的更早罢了。
说完他松开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蒋昊忽青忽白变化不定的脸色。
“你——”蒋昊揉着自己有些疼痛的手腕,怒视着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天知道在刚刚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强烈的畏惧,就好像面前的人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拿着铡刀的刽子手,让他产生了一种死亡即将来临的感觉。
罗氏和蒋灵儿也被刚才蒋迁身上忽然散发出的骇人气势震惊到了,明明他神色淡淡的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意,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可为什么就是莫名的让她们觉得害怕呢?
“这样的父母不如没有,其实我知道阿迁这些年心里多少还是想着他们的,不过现在他也应该看清楚这二人的嘴脸了,怕是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什么幻想了。”青霜既心疼又欣慰的说道。
景绣点头,蒋迁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孩子,从小被父母抛弃又上过战场,从东旗到西临到南疆,这么丰富的经历让他的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太多,哪怕比起在朝堂上汲汲营营了半生的蒋昊来也不遑多让。经过今天的事,他会很果断的收回对蒋昊和罗氏最后的一点幻想和孺慕。这样他便也就彻底解脱了,从此以后他就可以放下过往,无忧无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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