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星光:“如此说来,你的脸上可能不仅有六面,还有可能是千面。”
李从珂感叹道:“千人千面更合适,一人承受的话,太过沉重,容易扭曲。”
沈司南突然大笑道:“本该耕田劳作的你,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战火的席卷,成了李嗣源的义子,李克用的义孙,世人熟知的晋三公子。当你被迫接受和习惯这样的称谓与身份时,你早已经如同一张充满褶皱的纸,扭曲得无法回到最初的形态,正如你先前所言,多一少一,对你而言,难道还能成为明确的概念不成?”
李从珂沉默不语。
沈司南倒仿佛言到尽兴处,一发不可收拾,继续道:“四灵四方,北为玄武,古语之中,武冥同音同意,故玄武亦指玄冥,通九幽之下,达黄泉之底,凡人受胎,皆从南斗过北斗,轮回中,由生向死,也由死向生,此为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之源。至于接下来的斗转星移,死生何异,我想你的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只是不敢确信,不便言明,这也无妨,生同于死,生不如死,人之一世,多多少少都会经历的。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跌入黄泉后的结局是永久沉沦,而有些人则纯粹是为了在死亡中获得新生。”
李从珂终于接着开口道:“所以前辈也是想让在下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沈司南摇头道:“你无需自己寻找死地,试图通过一个分裂消亡许久的门派走向强盛,便是在那些能以小观大的国士眼中,也和找死没什么两样了,没有几人会闲到考虑其余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
李从珂道:“这实在不像一个棋局,反而像是一场赌局。”
沈司南道:“要破解一个精妙绝伦的棋局,最好的办法往往是将棋局变成赌局,赌输了,和输在博弈并无多大不同,赌赢了,则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番天地。”
深思良久,趁着夜色浓郁之际,李从珂终是向沈司南提出了这场交谈中他最想弄清楚的问题:“我想知道前辈下赌注的理由,以及期望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沈司南反问道:“理由,那种东西,不是该你费尽心思想清楚之后再透露给我的吗?”
好似内中心思都被看穿,李从珂脸上手中皆有汗珠浮现,但他还是言道:“纵是如此,有关回报,前辈至少须得告知一二。”
沈司南微微挪动,袖挟清风,呼啸之间其双手顺势插回袖中,气息更敛一分,但较之先前,他话中的目的性要显得更强。
“施恩不忘报,总归是圣贤才能做出的事情,理由可以你想好了之后再补交给我,回报么,确实要我自己来提。不过一二太少,全盘托出又感觉轻浮草率了些,老夫我就采取个折中的方式,先告诉你几样我要的实际物件。四灵像,星陨铁,苍龙血,如何?”
话音稍落,李从珂顿时皱眉。
“四灵像早有耳闻,乃星野派至高秘宝之一,据传内藏重大机密,星陨铁古籍中略有提及,虽非铸造神兵利器的主要材料,却有助长之能,可那苍龙血......呵呵,如今的世间难道真有龙血遗存不成?”
沈司南不急不缓,气定神闲道:“真龙都不曾绝迹,何况几滴龙血?”
李从珂道:“怕就怕都是真蟒变的假龙。而且据我所知,当年星野派覆灭之时,四方二十八脉中伤亡最为惨重的就是东方青龙七宿,而今欲在陇西复兴的星野派残存势力是他们的可能性并不大。”
沈司南道:“三公子见多识广,分析能力也不错,此番出现在陇西的星野派之人确不属于东方七脉,而是西方七脉,四灵中对应白虎。”
李从珂道:“这样看来,我拔几根虎须送给前辈,要比取几滴龙血,更为实际一些。”
沈司南道:“人总是要给自己留几分看似脱离实际,却不完全荒诞的念想,这样一天天过下来才不至于太过无趣。你很不幸,也很幸运,至少从明天起,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能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跃在全新的世界,不必做农夫,更无需为公子。”
“新的身份,是前辈安排的吧。”
“自然。”
默然点了点头,李从珂旋即道:“既然后续的事情都有了一定谋划,作为开展一切的理由,也不应拖得太久,不若我现在就为前辈安排一个。”
沈司南微笑道:“嗯,洗耳恭听。”
李从珂忽而摊开手掌,任凭天上星辉在五指之间交错,最终随着指缝的缩小定格于掌心。
“愿于掌中成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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