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禹眴的问话,谢梓安笑道,“既然左相亲自登门,自然要卖他三分薄面。再说、太子退婚,于你,也只有好处。”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退亲之事不能由我开口,得让太师自己提出来。”
“这婚事本就是柳太师向皇上请旨的,他怎会轻易悔婚?也不知柳太师当初为何要提出这种荒谬的亲事。”
太子愚钝,难当大任,朝中多有不满,被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在寻常人看来,这婚事就是个笑话。可偏偏,柳太师心里看重的就是太子无能这一点。
谢梓安言笑自如,道,“太子软弱,易操纵,太师似有将他养成傀儡的念头。此举,不难看出。”
禹眴思索片刻,目光偶然间游离到了阿九方才跪过的地方,心脏一阵猛缩,眸中神色复杂起来。他转移了话题,腔调低沉,“梓安,你可是忘了秦络君?”
问后,他长嗟一声,又自答道,“也罢,想你也不会费功夫去记住一个死人。”
谢梓安双眸一睁,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淡凉的笑容在唇瓣绽放,“怎么突然提起了她?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禹眴闻声,捏紧手心,五指尖深深嵌入肉内,终是问道,“那个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奴隶身上?”
谢梓安的手指在桌上浅敲了两下,一双眼光射寒星,无半点解释之意,“我送的。”
“那可是络君留下的…”
“又如何?”他双手环胸,左眉上扬,一脸戏谑。
禹眴气极,怒吼道,“络君是代替你去死的人,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死于乱刀之下,又怎会有今日!”
“我送给阿九,不代表我心悦他。无论是簪子还是铃铛,都沾满了慕容家的鲜血,这罪孽,需得阿九一人承受。”
谢梓安挑唇,握着酒杯的手不知怎的一斜,酒水倾洒而出,“你别忘了,木樨花簪是曲妃转送秦络君的,亦算作曲妃遗物。皇上当年也见过此簪。曲妃和慕容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处死了曲妃,却又对她思眷至深,数十载难以忘却。这簪,不是好物,是催命符!”
禹眴闻言,讥讽道,“你计算得可真好。”他大笑着退后了几步,忽忆起阿九懵懂善意的眸,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随你去做。但我希望,心软两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身上。”
谢梓安微微闭眸。“你以为我会有那种东西?”
禹眴浅浅一笑,“十年前的你可还是个窝囊的人。你不妨多想想在刀尖上走的日子,想想那些逝去之人。安逸永远是留给死人的,活着,就是为了遭受苦难煎熬。”
人来世上走一遭,幼年懵懂无知,荒废十年。老年痴呆迟钝,又虚度十年。算来只有浅薄的日子好过,偏偏一半又在梦里过了。余下光阴,磕磕绊绊,几近艰辛。
如此看来,人果真是为了受苦而来。
谢梓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他的笑容凝固在面上,安静片刻后,调笑道,“竟然被你说教了,真丢人。”
“阿九,还是杀了吧。以免节外生枝。”
禹眴说罢,沉哼一声,将莫怀桑之前塞给他的玉戒往草丛里随意一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厨房内
阿九拿着抹布清洗锅碗。偌大的庖厨就只有他和欣儿在劳作,他洗完锅碗后,又将地板反复擦拭了三四次,见污迹尽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忙完时,已近傍晚。
“阿九,累了去休息吧。”欣儿喘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对他说道。
阿九有些怔神,看向屋外远方升起的一轮迷迷蒙蒙的皎月,月光衬着树丛园林,苍苍茫茫,颇有一番‘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感。
他望着此景,心头浮现莫名的失落,今天谢梓安说了奴隶是闲暇时的玩物,果然是玩物吗?喜欢便逗弄,厌恶了就丢弃的玩物….
阿九猛地摇了摇头,挥散心中念头,低声问道,“为何无人前来做晚膳?如今已是酉时了。”
欣儿拧了把被水浸湿的抹布,无奈叹气,“国师大人从不食晚膳,自然无需做。从多年前,便是如此了。”
阿九一怔,有些疑惑,但也没再问下去。他转身时,看见桌台上有一些尚未用完的糯米粉和红枣,他眼里亮光一现,想起了母亲给自己做的枣糕。那松香酸软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入心入脾,醇香逼人。让他禁不住打了个颤。
“这糯米粉….”
欣儿一看,心中了然,笑道,“你喜欢就拿去用,反正现在厨房没人,开个小炉灶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阿九弯眸,灿烂浅笑。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红枣,“我想让国师大人尝尝我家的枣糕。他吃后,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