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沙漠3

知道他是块难啃的骨头，谁要来招惹他，他必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但是不能真的打起来，或是说，最好不要真的打起来。十三个小时刚刚开始，露出自己底牌不是明智的行为。

    瞧着罗非慢悠悠的消失在这节车厢里，形形色色的鬼魂炸开了锅。

    “这还不是个普通人，是个道士，他怎么跑这来了？”

    一只缺了手的鬼与他的同伴八卦。

    “谁知道？”对方说：“我活着的时候还琢磨不明白呢，这死了，脑浆子都漏完了，哪还知道？”

    “那你就不动心，不想吃了他？”

    “你小子诳我是吧！”对方并不上当，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眼珠子一转，说：“那帮子还没出手呢，我哪敢先动？到时候那叫什么，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小子是不是等着当螳螂呢？”

    整间车厢里暗流涌动。

    罗非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轻松随意一些，好像是在一辆普通的列车上一样，他拎着自己的背包进了厕所。

    鬼为什么还要上厕所，这点没人知道。总之这里的厕所修的还挺干净漂亮，面积也颇大。透过厕所的窗户，罗非看到了熟悉的黑雾。

    “虚灵界是什么地方？”

    阿玄从口袋里飞出来，说：“与此间世界接壤的几处小世界中，虚灵界是最臭名昭著的一个。唯有生前极恶的阴灵可以前往，里头的鬼魂莫说往生，连活下来都不易。”

    罗非接着问：“你现在亲眼见着了，你知不知道，外面的黑雾是什么东西？”

    “那是空间障。”阿玄说：“要是碰着了它，那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只是外头这些算是弱的，要传送也就是传送到附近，空间障多些的地方。”

    半空中的黑雾比地面上浓的多，罗非这才知道了，那两个碰着黑雾的人为什么都会摔死或摔个半死。他想起那封信中说的，他会来到一个不稳定的亚级空间，起了疑惑：“那是我不碰它就没事？”

    “不。”阿玄说：“现在有生灵气息挡着，还能撑一阵儿，再久，它就漫进来了。”

    上个世界中的女鬼碰见黑雾一点反应都没说，这大概说明，黑雾只是针对他们这些人的。罗非心里大致有了盘算。

    说话的这点功夫，他手上动作分毫不慢，从背包里拿出绘制好的符篆，找了有用的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剩下的放在背包里比较容易拿到的地方。

    罗非摸出一张黄纸，按在墙边上，咬开指尖，绘制了两道威力大一点的符篆，以防万一。

    他不愿意在厕所里停留太久，整理好东西之后就准备出去，这时候突然听见了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救命！”

    那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和上个世界里的孟晓兰不同，一听就是家境优越的娇娇女。

    罗非的手在厕所门把手上停了一下，走出去。

    外面的鬼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装的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拉着一个女孩和一个约摸着上初中的年纪的男孩子，凶狠的说：“快走！”

    那个女孩看见罗非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救命！他们是人贩子！我不认识他们！”

    要救吗？他看着那个满脸朝气的女孩，将视线移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是刚才出手试探他的那个鬼。

    那个鬼也看着他，脸上布满挑衅，仿佛蠢蠢欲动。

    这就没得选了。

    “探虚咒，快用探虚咒。”阿玄在他脑子里说：“这时候装个逼肯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一点不用他说，罗非也知道。罗非念下咒语，读着咒法带来的信息，手一扬，一道符篆飞出去，贴在了那个鬼脸上。

    “贴加官？你是这么死的？”罗非玩味的看着他：“活着的时候不学好，死了也不长记性？”

    那个鬼脸上，颜色由正常人的红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青白色，那张符篆带来了窒息的效果。他恢复了死的时候的样子。

    罗非这一手不可谓不毒了，死时绝望是每个鬼摆脱不了的痛苦记忆，尤其这个鬼还是死于酷刑。

    他一把将符篆撕下来，双目血红，指尖长出了长长的指甲，朝罗非冲过来。

    罗非脚尖一动，踹着了他的脑袋，一脚把他踢出去老远。

    “我刚才说什么你忘了？”他站在原地，淡淡说。

    “我们兄弟没招惹你吧。”一个五大三粗的鬼冷哼说：“现在人间的道士都这个德行？”

    “我能上这辆车，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罗非脸色一沉，说：“都滚开。”

    两拨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血浆脑花烤小腿嘞——”厕所在车厢连接处，由前一个车厢来了一个乘务员，看见这群人，她笑嘻嘻的说：“我看见的时候不许做不符合虚灵界核心价值观的事情哦，算你们倒霉啦。”

    那波鬼左看右看，终于冷哼一声，把女孩和初中小男生给放了。女孩虚软的倒在地上，被小男生拉起来了。

    “还有你，叔叔，打人是不对的哦。”乘务员接着笑：“看在他们这次太过分的份上，我就不说你了，下次在让我发现，你就要抄八荣八耻啦。”

    罗非表示自己认错态度良好。

    等乘务员走了，那群鬼也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罗非看着走到边贴着的列车车厢信息，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和我走吗？”他瞥了一眼这两个人。

    罗非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甚至对哭的死去活来的女孩，连给张纸的意思都没有。

    “我……你……你能不能陪我去找下我男朋友？”她哭着说。

    “不能。”罗非说：“你可能还不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你有兴趣，等一下我们安顿下来，我说给你听，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罗非毫不留情的态度让她瑟缩了一下，她想自己走，但再想刚才那群在火车上行凶的人，实在没有勇气，哭哭啼啼的站起来，跟上已经准备走的罗非。

    那个初中小男生始终不发一语，沉默的跟着他。

    罗非现在准备去的地方是白座卧铺区，这里是唯一禁止捕猎的地方。当然，能不能得到位置，以及能在这里呆多久，都不好说。

    罗非不认为自己能就这样简单的扛过十三个小时。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个包厢。白座卧铺区是这样的结构，用卧铺长度和车厢宽度截出来的一块长方形空间里，中间走廊，两侧是封闭的包厢。包厢里床在上铺，下面是桌子和凳子。

    他们坐了下来。

    “你刚才装逼装的真好，还有，没看出来你这么能打啊。”阿玄说。

    当罗非第一次穿过之后就去报了一个散打班，但时间太短，现在还是三脚猫的功夫。

    “初中的时候是不良少年，经常打架。”他冷淡道。

    “我不信。”

    “嗯，假的。”罗非说。

    “哦。”阿玄做恍然大悟状：“你是很紧张吗，试图用说冷笑话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

    罗非没有再回他。

    的确，虚张声势的作用是有限的，狼来了只骗到大人两次，他能再成功几次呢？

    车上的人不多，司机管的不严，每个不需要根据车票上的座位号去坐，这就方便了那个小孩，直接凑到罗非身边来了。

    “叔叔，你去那个小镇干什么？”顾程鸢问他。

    罗非打量了他一眼，说：“去祭拜故人。”

    “节哀顺变。”顾程鸢假装沉痛的说，然后问罗非：“叔叔，刚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你就不怕真见到他？”

    “要是见不到她才奇怪了。”罗非看到他好奇的样子，问：“你想听故事？”

    顾程鸢乖巧的点头。

    罗非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不再理他，从背包里找出书，翻看起来。他的口袋里，阿玄大声吵吵：“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顾程鸢委屈的揉着脑袋，瞧着光看书，不理他的罗非，掏出自己的手机，玩了起来。

    傍晚时分，大巴车正式到达朱音县。罗非下车之后，顾程鸢跟了上去。

    这个镇子不大，常住人口不超过十万人，路程最远的公交车在整个镇子上转一圈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出头。罗非在车上就用地图查了叶小秋学校的地址，打了车过去。

    车上司机看他俩的眼神让人觉得毛毛的。顾程鸢是个好奇宝宝 ，强行挤上车之后，就和司机搭话：“大叔，你也知道那个学校的故事？”

    “谁不知道啊。”司机和他打哈哈：“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家放个屁整个镇子都能闻见味。大家都是躲着那个地方走的，就你们这些外乡人，为了看个热闹，连命都不要了。”

    “哦？”顾程鸢好奇：“我们还真不知道。”

    这司机是个健谈的人，难得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他也来了劲头，和顾程鸢讲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司机大叔之所以说是外乡人为了看热闹连命都不要了，是因为最近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镇子上某个出去上学的学生带了自己同学回来玩，路上碰见一个流□□人，一时好心给她买了点吃的，然后拍照发了个微博。内容无非就是她心酸她伟大为了她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的鸡汤。

    那姑娘文笔不错，这微博戳了不少人肺管子，转了几万次。本地电视台的记者闻着味儿了，凑上来抓了个热点，过来采访这位可怜的流□□女。听说她有个女儿十年前在学校里过世之后，更来了兴致，拉着她去拜祭女儿，想接着催一把泪。

    然而这些倒霉鬼没想到，好巧不巧，他们可怜同情的中年妇女，就是叶小秋的妈。

    本来拍摄情况很顺利，叶小秋的妈觉得自己那倒霉女儿这几年没作妖了，加上电视台给的钱实在是不少，咬咬牙也就去了学校的遗址祭拜女儿，想起来自己这些年过得艰难，更是哭的真情实感，都快把记者感动哭了。

    没成想当晚播出之后，意外在整个网络上炸了锅。

    哭的畅快淋漓的叶小秋妈妈背后，一个身着老式校服的年轻女孩，正冷笑着看她。

    这还不是几个图的问题，十几秒祭拜的视频里，360度把灵异的场面展现的清清楚楚。

    当地电视台虽然平时拿不出手，但也不能犯这样封建迷信的错误，忙不迭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发出去。可现在的网友又不是好糊弄的，各种好事者真相帝加上本地人一起出马，把叶小秋的妈扒了个底掉。

    从而盖章定论，善而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扒完她还不算，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鉴于□□丰富的物种多样性，这座乏人问津的小镇子迎来了一批一批的客人。

    罗非意外成了客人之一。

    他很少使用微博，也没什么交际，加上被最近要命的灵异事件弄得精疲力竭，他居然错过了这件大事。

    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两个人下了车，没有着急按照原计划到学校去，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

    罗非没有理会网络上想象力极为丰富的传言，直接找了最初的那个视频去看，看完之后，罗非皱起了眉头。

    “不对，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上次？”小孩吃了一惊。

    “她有理智，并且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虽然戾气是重了一点。”罗非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不断的敲击着。

    “能和我具体说说吗？”顾程鸢说。

    他不等罗非拒绝他，直接说道：“叔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战争让小孩和女人走开这一套，但是，命运会放过我吗？那些鬼会放过我吗？如果以保护的名义使我丧失主动权，只能被动的等着既定的结果，我觉得这对我不公平。”

    “不。”罗非回答：“我只是觉得你比较碍事。”

    顾程鸢：“……”

    “叔叔你真让我伤心。”他说。

    罗非没有再理会这个贫嘴的孩子，脑中回放着上次见到叶小秋时的一切场景。

    直接面对鬼魂不是上策，罗非看过天色之后，决定明天白天先确定了那个不良少女的去向之后再做打算。

    他来的时候一直关注着本地新闻，没有发现认尸的信息。不死心的罗非还在背包里放了普米诺试剂，准备去试探一下，那个不良少女死去的地方到底有没有血液存在，毕竟她是摔死的，流了不少血。

    “笃笃笃。”门突然响了起来。

    在刚刚谈论过灵异话题之后，门响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顾程鸢很怂的抖了一下。

    罗非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居然是熟人，上次在教学楼里面见过的警察楚寒生，还有一个人他不认识，应该是和楚寒生一起的。

    “你好，罗先生，我们是特管局的。”那个人笑了笑，对他说：“我的同事指控你谋杀了孙国庆，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非冷声说：“我不明白你们再说什么，你再骚扰我我就要报警了。”

    “我错了我错了。”那个人变脸变得飞快。居然比顾程鸢还怂。他说：“我们知道门的事情，想和你谈一下可以吗？”

    “闭嘴。”罗非冷声说。

    没想到千防万防，在这地方大意了。明明写的是安神驱鬼的咒术，怎么成了拉仇恨的大招了。

    “他马上要复活了，你断他生路，他不打你打谁。”器灵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嘻嘻笑道：“你身上还有虚空咒术在，孤魂野鬼见了你如同遇上香饽饽，更是不会放过你。今朝你若不允，只用无方论的三板斧，你们这四人的命大抵都会交代在这，你看着办吧。”

    罗非直接把背包顺着窗户扔下去了。

    这个厉鬼形似骷髅，瘦的已然脱了形，右脚溃烂，其间生了蛆虫，形象颇是骇人。只听他说：“你们当年把我扔下，现在我要你们一命换一命，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