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喝看一口咖啡,并没收了孟铮放在桌子上的烟盒,“我不喜欢改变了,好像年纪大了就向往这样的日子。”
“对啊,所以我不戒烟。”孟铮又夺手拿过他手里的烟。“再抢我揍你啊。”
“记得狸猫吗”?金刚终于咀嚼干净了口里的茶叶,没容得蒋春回答,又补了一句:“他退役了,在国外被杀了。”他冲孟铮扬扬下巴。
蒋春脸上淡淡的笑容忽然像墙上的污渍被重新粉刷一般的消失了,再看向孟铮,眼睛里淡淡的雾气更浓,还有深深的疑问。
孟铮吸了一口烟,将乐哥说给他听的事情,包括土狼、以及那些联系不上的兄弟,一股脑儿全说给了蒋春听,说到狸猫的时候,孟铮的脑袋有点机械,只是感知到自己的嘴唇在上下相撞而发出了声音,像是另一个自己在说话一样。
然后看着蒋春的脸上原本健康的红晕慢慢的消失,看着他牙齿咬紧肌肉,看着他放在桌子上修长干净的手指慢慢捏紧,看着他指关节慢慢发白。
“我跟金刚叫你过来,一是很久没看到你了,二是想告诉你这些情况,我们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这很好。”
“我跟金刚打算去新加坡,你就别去了,要是我们家里有事,你还可以去照看一下。”
“你现在在干什么我也不问了,自己保重。”
“就这事儿。”
孟铮直视着蒋春自顾自的说着,
金刚在旁边偶尔补充一下。
从头到尾,他们不讨论彼此的近况如何,也没问蒋春过的怎样,但他应该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简单而温暖的家。
可这些是他应该有的应该得到的,他是我们的兄弟,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
如果那些死了的兄弟还继续活着,他们也都应该过上这样的日子了吧?那该多好!
孟铮玩弄着手中的烟盒,不想说,不想问,或者,心里有些羡慕,又有些妒忌??
一阵沉默,听见了彼此的呼吸。
这破旧的咖啡馆依旧人来人往,盘子拍在桌子上的声音跟钢勺跟盘子的撞击声音交汇在一起,像子弹上膛,像95式撞针的声音。
体味跟牛扒、香烟、咖啡以及廉价的红茶的味道交汇在一起,这是什么味道呢?像是在藤蔓缠绕的深山,那颗巨大的树下冰冷的地面,年轻的他们以奇怪的姿势趴在那里,能彼此听见对方的呼吸,那瘦骨嶙峋的树枝伸向月色迷茫的苍穹,树干看起来像是很久之前被潮水冲到这里的一块化石。有些地方的树皮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黄色的木头,散发出一种苦涩难闻的气味。大树枝叶繁茂,但树叶很丑陋,叶片厚而窄,叶子两边长满了尖锐的毛刺。
清冷的月色笼罩万籁俱寂的大地,这棵孤零零的大树,便会弥漫出一股特别的气味,这股气味在他们身边缠绕,慢慢的渗进身体,渗进骨子里头。
和树枝上的树叶以及土壤里的树根一样,这种气味已经成为这棵孤树的一部分。那是混杂着汽油,烧焦的人肉,人的粪便,烧煳的毛发,融化的胶皮和燃烧的棉织品的气味。这种气味背后隐藏着痛苦的死亡,隐藏着现在或已经死去的人的嘲笑和揶揄,也隐藏着面临死亡时极度的恐惧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