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茶盏开了口:“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么我们自然得替她安排好…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媳妇心中倒是有个想法,只是还是想与母亲再商量一番…”
王昉把茶盏落在一侧的高案上,待把先前与青夭说过的话重新说了回,才又跟着继续说道:“媳妇想着程家在顺天府离得远,旁人即便要打探什么也难。”
姚如英听闻这话却是笑着点了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程家的名声在金陵城中一直很好,青夭若是以程家表亲的身份进宫倒是的确不错。
她思及此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一句:“既如此,你现在就去一趟王家,把这事先与老夫人说上一遭…早些落实了才好。”
“是…”
…
千秋斋。
王昉过去的时候…
傅老夫人正抱着元元逗弄着,小孩子长得快,这会已经“咿咿呀呀”听会说些话了…童言稚语,清清脆脆的,格外有趣。
半夏打了帘子先与傅老夫人通传了一声,跟着便又迎了王昉进去。
傅老夫人手中仍抱着元元,眼看着王昉走了进来,口中便笑跟着一句:“大中午的,暑气还在,你怎么过来了?”她这个孙女往日最是怕热,今儿个倒是奇了,她看着人额头上布着的汗,便又与半夏说了一声:“让小厨房去做一碗冰果子。”
“是…”
半夏笑着屈膝退下。
“祖母…”王昉心中即便再急,这会也还是恭恭敬敬先朝傅老夫人打了一礼…跟着便又看向梁姨娘,一道问了一声安。
梁姨娘的面上仍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她比起往日瞧着是圆润了些,只是那一份气质却依旧很好…她看着王昉亦与她打了一礼,跟着才又与傅老夫人笑着说道:“元元估摸着过会也该睡了,妾先抱回去吧。”
四姑娘大中午的回来,可见是有事要与老夫人商量…
他们在这处待着自然不便。
傅老夫人见此也未曾说话,她把元元交到了梁姨娘的手中,等人退下才朝王昉伸出手,口中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昉坐到了傅老夫人的身边,她是握着帕子先拭了回额头,跟着才把昨夜的事与人说了一回。
“什么?”
傅老夫人听闻这番话却着实是怔楞了一回——
她素来平稳的脸上这会满是怔楞,傅老夫人侧头朝人看去,待见到陶陶面上的神色时,脸上的神色与心中的惊疑才一并压了下去。她倒是未曾想到那个丫鬟竟然有这样的好福气,得天子青眼,还能让天子如此上心…如今后宫空虚,若是这个丫鬟日后能诞下一子,只怕这福缘还深厚着。
傅老夫人思及此是敛了眉目——
她手中握着那串佛珠轻轻转动着,脑中却是细细想了一回。
程家是旧臣,如今又有程愈在朝中,不管是老臣还是新臣想必都会认可这个身份…她想到这便开口说道:“既然陛下亲自下了密旨,咱们自然得好生替他操办这一桩事…你的法子很好,回头与你母亲说上一说,让她早些修书一封送去程家。”
何况这事于王家也是有益的…
如今王家日渐衰弱,若是宫中有个人,日后对王家而言也未必不会是一个助力。
傅老夫人想到这便又重新开了口:“等过段日子,你便把她先送到王家来…有些宫中的规矩她还是得好生学上一番。何况日后她出门,家中有你母亲在,旁人也不会说道些什么。”
王昉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
这事先前在陆家的时候,她与姚如英也已商讨过了…既然青夭以程家表亲的身份进宫,自然不好从陆家出门。
…
日子过得很快,一下子就转入了九月。
落了几场秋雨,天也越渐凉了…淮阳王起兵谋反的事依旧闹得金陵城中人心惶惶。如今这满金陵的茶楼、酒楼论得最多的便是这一桩事,倒是未曾想到在这九月刚起了头的日子里,这金陵城中又出了一桩事。
却是说天子昨日亲赐一道旨意送于王家。
这些士族门第收个圣旨原也不是大事,偏偏这次登门的是天子近侍…能让其亲自登门的,近两年来也只有两桩。头一桩是封武安侯为一品太保,另一桩便是封陆意之为都督同知,令其领兵对战燕北。
因此这回送于王家的这一道旨意,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当天子这回是要从王家挑一个人去与淮阳王对战。
等他们细细打听了一回才知晓——
天子这回拟得旨意却不是为了打仗,也不是派谁去与淮阳王对战,而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原是程家表亲,姓江名唤采莲,不知什么时候被天子看上了,这回竟然得天子亲自下旨,封其为贵妃,又赐“莲”字为封号,礼聘其入宫。
这桩事自是引得金陵城一片哗然,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帝王家的宫闱事自然是最引人关注…
一时之间,自然流言纷纷,倒是让这金陵城中的茶楼又多了不少戏折子。
而朝中百官更是思绪纷纷…
如今这晋宫之中除了那个恍若被废的言贵妃可再没有别的妃位了,现在竟然来了这么个和程家沾亲带故的贵妃娘娘,他们心下自然免不得要乱想一回…若是这位贵妃娘娘日后有了皇子,只怕那中宫的位置就非她莫属了。
可不管旁人怎么猜测,怎么议论——
江采莲还是在这个舒爽秋日里的一个晴朗天里进宫了…天子予了她一个体面,宫辇华服,宫人随侍,一个都未曾少,这幅模样却是要比当日那位言贵妃进宫之际还要多几分气势。
…
太和门前。
如今日头已渐渐高升,却是已到了下朝的时辰。
秋日的天气已越渐凉爽了,可在场的百官却有不少冒出了冷汗,近些日子朝中之事论得最多的便是淮阳王起兵谋反的事…淮阳较金陵路程并不算近,可这位淮阳王却不知是有如神助还是因为旁的,一路过来甚是顺畅,才几月功夫却已折了大晋不少城池。
刘谨当众发了几通脾气,又接连颁发了几道命令,跟着便径直退了朝。
等到天子近侍重新说了一声“退朝”…
众人才纷纷往外走去,几个官员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口中说得自然是淮阳王的事:“那位淮阳王难不成真的有神助?郾城李将军领两万大军竟然都敌不过他,若是按着这个进程,只怕不用数月他就要兵临城下了。”
“现在外头的人都说这位淮阳王只怕是天命所归,若不然怎么他一路过来如此顺畅?”
“听说顺城、郦城这两处地方,这位淮阳王人还没到那城门便已打开了,当地的太守亲自把人迎进去了。”
说这些话的大多都是金陵城中的京官——
这些年过足了舒坦日子,就连战场都没去过,又怎么可能瞧见过兵临城下的模样?
自然也有一些武官压低着声音低斥道:“什么天命所归?都是些贪生怕死的鼠辈,那淮阳王统共也不过几万兵马,我们城中这么多人,光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你们这些读书人平时锦绣文章倒是写得快,一碰到事就畏畏缩缩只会说什么天命,呸!”
这里起了头,旁人自然也说起了话…
若不是还在皇城之中,只怕这文、武官员就该对打起来了。
陆意之和程愈两人走在最后,他们一个看起来风流不羁、一个看起来清俊隽永,与前头这幅场景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程愈手中握着笏板,眼看着前头这幅画面,眉眼如故,口中是说道:“都督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又有什么用?”陆意之的面上仍旧挂着一抹笑,闻言亦不过淡淡发了话:“淮阳王其人好大喜功,不足为惧…只是我好奇的是,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程愈闻言握着笏板的手却也收紧了几分…
即便陆意之未曾说清,可那人是谁,两人却心知肚明。是啊,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呢?顺城、郦城的太守都是他的人,这两处地方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他这样拱手相让,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些年——
他们可从未听说过他与这位淮阳王有什么交涉。
何况以那人的性子,也不像是会为淮阳王做事的人。
两人这一路倒是未再说起别的话,临来至皇城外的时候,陆意之才看着程愈开口说道:“对了,岳母让我与你说一声,三日后便是你的生辰,你去年在大名县也未曾大办…按着她的意思,这回打算替你好好操办一番。”
程愈闻言却是一顿——
他倒是忘了自己的生辰快到了。
他原是想拒绝的,只是临来张口却还是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