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前是个温婉严谨的大家闺秀。
听奶娘说, 自他出生后, 母亲便有些变了。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阴郁深沉起来。
唯有在对着父亲的时候, 她才会开心的笑一笑。
……
父亲从前是很喜欢他的。
奶娘说,因为他是尚书府的嫡长子,若是日后用功些, 将来许是能继承父亲官衔的。
幼时的苏景不明白这些。
他只是私下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大人们都有很多张脸。
就母亲而言, 她在对着苏景的时候是从来都不会笑的,这让苏景一直认为, 母亲是个不会笑的人。
可让苏景疑惑的是, 只要父亲在的时候, 母亲便会对他特别的好。她会对着他温婉的笑, 还会在他摔倒的时候将他抱在怀里安慰……
……
而在苏景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事情,应当就是那件事了。
那时二娘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带他去父亲面前, 当着父亲的面,把他的裤子给脱了。
苏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父亲的脸色在看着他下半身的时候, 迅速的变得难看起来。
周围的几个丫鬟尖叫着跑了出去。
二娘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可那双看向他的眼眸里,却带着一种让苏景觉得很难受的情绪。
苏景后面才知道, 那种情绪, 名为厌恶。
可那时候, 他才四岁。什么都不懂。只是记得母亲严厉的告诫自己, 一定不能让别人把自己的裤子脱了。
在看到父亲不开心之后,他还想去拉拉他的手。
他想告诉父亲,不要不开心。
可父亲却甩开了他的手,任由他因为站不稳而摔倒在地上。
而父亲看着他的那双的眼睛里,也带着那种令人难过的情绪。
……
……
自那以后,晚秋苑里就再也没有那么多的丫鬟姐姐和侍从哥哥了。
尚书府里原本喜欢跟他玩儿的丫鬟姐姐都开始避开他,只要一见着他,就像是见到瘟疫一般的跑开。
到最后,甚至发展成,不论苏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拿着棍子赶回晚秋苑的情况。
就连母亲,也经常拿竹棍打他。
有一次,母亲不知道是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事,回来的时候,披头散发的,就连衣服都被扯烂了。
苏景缩在墙角里,看着母亲一直在流泪的脸庞,虽然很害怕,却还是慢慢的走上前去,朝着母亲伸出了手。
他想拉拉母亲的手,告诉她不要不开心,苏景会很乖。
可母亲的眼睛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变得恐怖起来。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妖孽,怪物!”母亲一边小声的嘀咕着,一边拎起一旁的椅子就要往他身上砸。
苏景吓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母亲。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令人觉得恐惧的情绪。
奶娘很快跑了过来,在母亲手里的椅子落下前,紧紧的将他抱在了怀里。
“小公子,小公子啊……”奶娘哭着喊他小公子,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流血,而母亲还在用椅子用力的往他们身上砸。
“啪!啪!啪!”木头用力撞击肉身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手上的椅子被砸的散了架,木头飞落四处,母亲就抓着手里那根残缺的木头,继续砸。
“是你命苦。”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奶娘那张脸已被鲜血染的鲜红。
抬手用力的将苏景压进怀里护着,奶娘哽咽着,轻轻在他耳边说道:“你母亲,也命苦。”
“小公子,奶娘许是不能护着你了。从今往后,你便要独自一人了。”
“你可要,好好的活啊……”
耳边那细如蚊呐的声音逐渐变得愈来愈小,最后,终是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消失了。
鲜血顺着头发滑落在他已被洗的发白的衣袍上,顺着衣袖滴落在他手背上。
苏景被奶娘用尽全力的抱在怀里,直到身后母亲已不准备再打,直到奶娘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眼睛里不知是滑落了什么东西,顺着奶娘滴落在他脸上的血水滑下,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在脸上,有些痒意。
苏景低眸看着奶娘那交握在一起的粗糙的手,许久之后,方才小声道:“奶娘,阿景会听话。”
……
……
奶娘死后,母亲就疯了。
晚秋苑变得越来越荒凉。
母亲终于不再打他,只是整日里哭哭笑笑,在晚秋苑里乱转。
苏景想快点儿长大,好照顾母亲。
可母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
……
苏景九岁那年,母亲在外面扑蝴蝶的时候,失足落了水。
晚秋苑院前的那片湖湖水很深。
苏景想要伸手拉住母亲的手,可母亲却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惊叫着往后退。
她大声的喊着:“你这个怪物,别碰我,别碰我,我没有儿子,怪物……”一边用力的往湖中心的方向退去。
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僵硬的垂了下来。
九岁的苏景,便这样无力的站在岸边,看着自己的母亲挣扎着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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