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却是堵得一肚子火,浑身都觉难受,等到晚膳端上来时都没胃口,只略用了几筷子,真心觉得自己是被气饱了。
甚至于,晚间见了平阳侯回来,许氏的脸色都没有缓过来,还是难看的很。
平阳侯眼下确实正得意,下了衙又与一众同僚去吃了酒,一路上车马颠了几下,待得回了府,头上都还有些醉晕晕的。
亏得院里已掌了灯,廊下的灯笼亦是透着光,将正房上下照得有如白日,明晃晃的。一路上又有小厮丫鬟服侍着,平阳侯倒是没有跌着摔着,一路顺畅的进了正房。
待平阳侯进了正房,一抬眼就见着沉着脸的许氏,面上不觉露出笑,凑上去搂了人的香肩,贴着她的耳边哄着:“我的好夫人,谁又惹你气了?”
许氏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冷着声:“去去去,别招我。”她嘴里虽是这样说,可到底心是软的,身体也是软的,就连推人的那一下子也软的好似欲拒还迎。
平阳侯只当她是因着自己晚回来而闹脾气——女人总是小心眼又爱发脾气,索性都好哄得很。
心里这般想着,平阳侯长臂一紧,把人搂得更紧了,一径儿的做小伏低,用那被酒水泡的微微沙哑的声音哄着她:“知道你在家里等着,我也是想早些回来陪你一起用晚膳。只是都是同僚,人家又是好意邀我,我也不好不给人面子,推拒不过才略喝了些酒.....”说罢,又把脸贴上去,笑着道,“好夫人,你闻闻,是不是没什么酒气?我怕酒气熏了你,也没敢多喝,回来路上时还吹了会儿风,叫人拿香炉熏了一会儿香.......”
“熏什么香也去不了你这一身酒气!”许氏嘴硬哼了一声,可语调倒也跟着软了下来。
见着平阳侯仍旧有些醉醺醺的,许氏心里疼他,便又叫人给他端水擦脸。
不一时,丫鬟便又端了铜盆来,铜盆子里盛着的是热气腾腾的热水。
许氏亲自从丫鬟手里接了棉布巾子,投入盆里打湿了,递给平阳侯擦脸,红唇一呶却是嗔道:“赶紧擦一擦,看你这一脸汗的。”
其实,平阳侯哪怕真就一脸汗,那也是难得的美男子——毕竟,他是傅修齐的亲爹,容貌上虽不算十分肖似,但也的确称得上是面如冠玉,丰神俊秀。
许氏虽是伯府出身,家门显赫,可这容貌上却有些肖似父亲昌平伯,只算平平,远不及姐姐许贵妃那样的美艳绝伦。人越缺什么便越盼着什么,许氏生得平平便一意要寻个容貌俊美的夫君,千方百计,撒娇卖乖,这才终于如愿嫁了平阳侯这样一个京中亦是出名的美男子。
才出嫁的那会儿,每日晨起见着枕边人如玉般的面容,听着他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与她低声私语,她的心便已不觉醉了一半,只愿从此夫妻恩爱,白首偕老。平阳侯生得俊美,如玉人一般,又是侯府出身,自然也是早便见惯了风月,惯会哄人,说起情语来便如嘴上抹蜜似的,真真是能把人整颗芳心都哄了去。
所以,许氏那时候也常暗自在心里感慨: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此如意郎君,日后必要行善积德,以报良缘。
也正因此,她有孕时也不觉辛苦,满心里只有夫君,只盼早日诞下心爱之人的子嗣,只觉得未来一片坦途,幸福与美满近在眼前。然而,也就在那时,她视若如意郎君、爱若性命的夫君却又移情别恋,另纳美妾。
美梦破碎时惊怒与痛苦如同焚毁一切的烈火,烈火汹汹,将她所有的欢喜与期盼都焚烧殆尽。直到如今,她都还记得那时的惊痛——她听到消息时就厥了过去,险些没了孩子,几乎便要死去。
更令她气恨的是,那贱人就好像是故意的一般,很快便又怀孕。以至于,对方的儿子只比自己的轩哥儿小几个月!
那是许氏美好如锦缎的婚姻里唯一的污点,是爬在锦缎上的虱子,也是她此生最大的、永远无法忽视、无法忘怀的痛苦来源。
时至今日都不能忘怀。
所以,她恨卫氏,恨傅修齐,恨得咬牙切齿。甚至,每每见着傅修齐,见着他那张美到近乎令人窒息的面庞,她便觉得那绕在心上的毒蛇重又吐出猩红的蛇信子,咝咝的咬着心尖的嫩肉,密密麻麻的痛,令她几乎癫狂欲疯,完完全全成了个只会妒忌的毒妇。
有时候,看着自己镜子里狰狞的面容,许氏都会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面目全非,变得面目可憎。
偶尔想想,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