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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身去抱住她，用力到她的全身骨头都微微发酸发疼：“棠棠不要多想，你要相信陆臻，也要相信我。”

    易棠棠在他怀里迟钝地点着头，突然袭来的昏睡欲望像个噬人的怪物，一口口将她的理智吞噬干净。

    易棠棠打了个哈欠，听到耳旁易枭和她约定的早起时间，迷瞪瞪地应了一声，拉着他的手歪头睡熟了。

    易枭望着她安然的睡颜，眉目一寸寸舒展开。

    ……

    自从心里隐隐埋下个不安稳后，易棠棠便觉得这种不安稳随着时间的推移，膨胀地越来越厉害。

    易棠棠的躁动，即使是粗神经的邓林超都感觉到了。

    他给易棠棠递了一牙用凉水冰镇过的西瓜，用给摇尾巴的毛豆拿了一块，问她：“棠棠想什么呢，吃西瓜吧？”

    易棠棠挨着边沿小小咬了一口，凉丝丝的触感立马让她脑中一明。

    她挨着又咬了一口，不经意地说：“也不知道哥哥他们训练的怎么样了？”

    邓林超多看了她一眼，确定只是随口之话，他心头一松，狂啃了两口西瓜后，也不顾及嘴边沾到的西瓜汁，隔着遥远的距离拍起马屁来：“易哥一定是打遍队伍无敌手的那个！”

    易棠棠不是本人，却很受用了这种马屁。

    她嘴角一扬，喜滋滋地吃起西瓜来。

    邓林超见她这么快放弃了这个话题，眉心一舒，见毛豆快速吃干净一块西瓜，又快速递去另一块。

    递瓜的动作进行到一半，耳边突然滑过易棠棠骤然变调的声音。

    “不对！”

    邓林超忽地抬头，有些发虚地连声问：“怎么了？”

    易棠棠紧拧着眉，意识一动，手上突然浮现出一张卡片来。

    邓林超偏过头去看那张卡片。

    在触及到正面那个勾勒出来的蓝色眸子时，他猛地一惊。

    ***

    易棠棠捏着手上从四级跳到五级的复制版“异瞳”，温和的容色一点点褪去。

    “我哥呢？”

    她忽而出声，明明是圆润的字眼，从她的唇齿间滑出来却像是经过了一层冰封的炼狱。

    邓林超不受控制地缩紧后颈，竟觉得此时的易棠棠有些陌生。

    他强撑着讪笑了一下，声音却有些磕巴：“易哥，他、他当然在训练场，棠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易棠棠闻言，不带丝毫情感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邓林超的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瞳孔倏地缩紧，紧抿着的唇半天没有张开。

    面前的易棠棠，陌生，又冷漠。

    而他却觉得，这仿佛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易棠棠察觉到邓林超诡异的表情，她慢慢站起身，背对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卡片放回了空间。

    好半天的平复后，她的声音总算缓和了下来：“林超哥，我要去训练场。”

    前往青宇小队训练场的路上，邓林超跟在她的身边，几番想要插上两句话阻止。

    易棠棠看他一眼，语气中带着鼓气的意味：“林超哥，你别劝我，我知道我哥在做危险的事情。”

    邓林超还是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易棠棠拿了张和易枭一样的卡片出来，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明明他戏演得棒棒哒呀？

    没有阻拦地进入了训练场，易棠棠在二楼的休息长凳上找到了易枭。

    易枭似乎早都料到她会来，表情并没有惊慌。

    看她直直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他低叹了一声，这才起身。

    甫一站起来，坐在旁边的赵峣顺势想要扶住他，易枭却摆手拒绝了。

    步伐缓慢却坚定地走到她面前，易枭伸手，将脆弱的她抱到了怀里。

    “棠棠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他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发，不再掩藏声音里的疲惫。

    易棠棠揪紧他的衣服，闭紧压在他胸膛上的眼眶里浸出泪来，她的声音颤抖地厉害，几个字眼却变了调：“为什么要……强制升级？”

    易枭的“异瞳”在启阳市的变故中，从三级升入四级，那次升级到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正常的升级步骤，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实现。

    除非，他采用了特殊的方法，强制升级！

    易棠棠从易枭的怀抱里抬头，看到了站起身，愧疚看着她的朱晓。

    易枭挪动身体，重新挡住了她的视线：“棠棠不要怪任何人？是我，想要保护你。”

    利用朱晓的“致幻”异能，利用回忆激起他的情绪，一次次地试探、蔓延，最终突破。

    易枭这几日几乎整日被曾经的幻象缭绕，只是眨眼的瞬间，他就可能因为过去的事情痛苦万分。

    孤儿院的生活，父亲易舒平的死亡，毫无所知的情况亲手将棠棠送上炼狱，失去她三年时间的悲恸，一次次让她置身于危险……

    易枭只有在看到她，才能找回现实。

    不过现在，这些幻境可以结束了。

    “哥哥，我们离开吧。”易棠棠低头看着他衣服上的褶皱，声音很轻。

    出声的瞬息，一大滴泪水无声砸落到空气里。

    “反正陆臻也说过，他不一定能治好我的病，我现在选择放弃。”

    这并不是易棠棠一时用气所说的话。

    在得知易枭强制升级保护自己时，她虽伤心又有愤怒，但最深的情感却是对未来的思量。

    来到宏星基地，他们确实有一定的收获。基地相对平静的生活，很容易让人萌生出未来充满光明美好的假想，可事实呢？

    这里不够安稳，也不一定是平静的。暗波已经翻卷起潮，黑暗已经压过了黎明，正在向他们逼近。

    与其留守原地等待着被未知的黑暗吞噬，不如退一步，游离到怪圈之外。

    易棠棠忽地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却因为苍白的脸颊显得像是易碎的水晶，她说：“哥，我们可以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易枭喉头一哽，克制着想要答应她的冲动，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搂住。

    他摇头：“棠棠别怕，我知道分寸。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留下维持治疗，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

    易棠棠却推开了他的怀抱，后退到了楼梯角落，手指搭在楼梯的扶手上，五指紧绷着，似乎下一刻她就会逃离此地。

    易枭的眸子暗了暗，他紧抿的唇终于松开，压低了眸子一步步靠近她，等指尖搭到她的手背，他慢慢启唇，几乎是毫无立场地开了口：“好，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妥协，只要棠棠留下来。”

    ***

    事情结束后，邓林超跟在易棠棠两人的身后七人一狗一齐回了宿舍。

    邓林超的脑子在到训练场时就一团浆糊，如今离开训练场，只觉得脑中的浆糊越来越稠，几乎连翻动都困难。

    易棠棠骤变的情绪如浮光掠影，但那冰冷冷的格调，让他只是回想起来，就像是被灌入了一盆冰水。

    而易枭？

    好吧，面对易棠棠，他无条件地妥协似乎也没什么……

    邓林超想到这里，重重喘了几口气，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惹得走在前面的易棠棠易枭两人都齐齐回了头。

    他尴尬地仰头望天：“哈哈，那啥，我们继续走啊~”

    易棠棠和易枭的这番小争执，最终以易枭的认错妥协画上句号。

    不过，易棠棠心口揣了口气，连续两天没给易枭好脸色。

    易枭的精神恢复了，白天前往训练场给陆臻做“使唤小弟”，下午回来去还要看着易棠棠的脸色夹缝中生活。

    就连小孩子心性的毛豆都察觉出易枭生活的“艰难”，时不时凑到他身边，用大脑袋拱他的腿，往易棠棠身边带。

    易棠棠见状，自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夜里，易棠棠趴在床尾，和窝在地面软垫上的毛豆抽卡玩。

    易枭在一旁干坐了许久，忍不住出手将正版“杀戮之眼”塞到她即将抽卡的掌心里。

    毛豆：“汪！”

    这样公然作弊，它还是第一次见！

    一笑过分！

    易棠棠反手看到卡片的正面的红眸，怨气地鼓起脸颊：“我才不要。”

    易枭没接下她递过来的卡片，反是牵过她的手掌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脸色的线条极度柔和，他说：“棠棠原谅哥哥好不好？”

    易棠棠的心狂跳了几下。

    没忍住嘴角绷紧的线条，轻扯了一下。

    易枭眼里有光，瞬间捕捉到她的变化。

    “棠棠不说话就是原谅我了？”他声音难得地跳跃起来。

    易棠棠脸颊上爬上红晕，但她还是将手从他的掌心扯了回来，故作无视地继续抽卡，恨恨地言：“才不要原谅你！”

    易枭闻言也不继续追着她要答案，进一步地坐到了她的床边，异常认真又耐心地看着她和毛豆抽卡玩。

    毛豆伸出洗过的爪子从一沓卡中扒拉出一张，黑豆眼瞄到易枭宠溺看向它的眼神，禁不住炸毛地“汪”了一声。

    今天的一笑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

    ……

    第二天，留下来陪易棠棠的丁瑶。

    易枭哄着易棠棠吃完早饭，和队伍里的人一起，离开了基地。

    今天青宇小队计划前往的外出实践地点是梨木城。

    梨木城是京都西郊的一个城镇。末世前，它是一个繁盛的购物小镇，经济物流业发达，不大的城区内高楼林立，各项建设先进完备。

    末世之后，这里自然不可能再用繁盛先进来形容，陆臻挑选这里的原因是这个城镇暂时还属于未划区范围。

    京都共有四大基地，基地之间虽存在平和的交涉，但区域划分很清楚。

    当收复一片区域后，基地会对其进行标记，同时也会在外围派上军队巡逻把守，以防地界重新沦为变异人之地。

    因为出日常训练，青宇小队是以车队的形式出行，易枭五人刚好凑够一辆车。

    和前两日易枭阴沉着脸，宛如欠了别人钱不想还，霸王的阴冷样不同，坐在副驾驶的他面色称不上柔和，倒也算舒缓。

    “易哥把棠棠哄好了？”开车的赵峣饱含深意地问了一声。

    一听这问话，坐在后排的邓林超立马挺直了腰杆，一副听八卦都要摆正姿态的样子。

    易枭从车厢的后视镜里恰好看到邓林超兴致勃勃的笑脸，他撇开脸，一贯简练地“嗯”了一声。

    就没了下文。

    邓林超挠心挠肺等了几分钟，见易枭真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腰板一颓，倒靠到后座上。

    易枭去忽地又开了口，目标直指一心想听八卦的某人：“邓林超，你等会多干点活。”

    易枭意味不明地冒了这一句，又没了……

    邓林超瞠目。

    干活？

    他为什么会想起曾经在启阳市，扛尸体埋尸体自己苦哈哈的惨状？！

    易枭当然没心情让邓林超去埋尸体。

    城市里的变异人、变异动物尸首都会在基地划分城区的时候统一火化并消毒处理，动手埋尸体完全是闲着无聊。

    车队抵达梨木城，陆臻安排好一切，最后交待了集合时间，众人分头行动。

    城市里的变异人已经不多了，再加上街道上还穿梭着别的队伍里的人，犹如大鱼分食小鱼，一个个小队伍都象征性地首先占领区域。

    易枭选择了一栋位于城中心的高层写字楼。

    楼层足有二三十楼，因为之前交待了让邓林超多“干点活”，易枭毫不吝啬地将出现变异人最大可能的一到五楼分配给了邓林超。

    邓林超强撑着笑应下，心里苦兮兮。

    剩下的赵峣赵芃朱晓三人却是轮流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

    邓林超硬着头皮进了一楼，很快传来了密集的异能撞击的声音。

    易枭等察觉到邓林超能应对，这才使用上速度异能往最高的基层走。

    易枭在抵达二十一楼后，速度减慢，进入了第一个房间。

    血色的眸子一扫，没有一个危险物。

    一般而言，楼层越高，变异人存在的可能性就越低。

    因为毕竟是没有智商、只剩下躯壳还能存活着的变异人，即使他们肉体还能活动，最长的时间不过是维持三天而已。

    三天时间，他们不是下楼投入吃人大军，就是已经死在了楼上，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极小。

    易枭将视线收回，慢慢退出了房间。

    他的“异瞳”异能在强制使用“致幻”的催生下，到达五级，足以秒杀八级异能者。强制升级虽说成效显著，但易枭知道后果。

    一旦使用过这种特殊方法，未来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再升级。

    这种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但易枭不后悔。

    扫清二十一楼的所有房间，易枭将脚步转向通往二十二楼的楼梯。

    整个末世，六七级的异能者已是稀有，八级的异能者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易枭，却见过那样一个人。

    脑中刚闪过那个人的样貌，楼梯口突然冲过来了一个嘶吼着、扑向他的变异人。

    易枭红眸一眯，呼吸间，便将变异人秒杀。

    两张卡片浮现在对方的身上，易枭伸手从对方的身上拿下卡片，都是并不高的三级卡片。

    他收回卡片，却皱了皱眉头。

    变异人的突然出现，犹如打破平静水泊的石子，接二连三的变异人纷涌而至。

    间歇得到的卡片都是三四级，才对方的穿着打扮上看，似乎是属于同一个队伍。

    易枭捏着到手的近百张卡片，没心情欣喜这一会的成果颇丰，快速将咆哮着冲过来的变异人迅速秒杀后，他步伐加快，速度异能由平地卷风。

    原地只剩下他的残影。

    直到抵达倒数第二层楼，四周仿佛突然静了下来。

    被阳光照射下的光束里，细小的微粒恣意翻转着，有一块玻璃的碎渣正好落在了光影里，由镜面反射回来的光线打在易枭的脸上，他微微侧眸，看到了满地残骸。

    有早已死亡，融成的枯骨；也有死去不久，身体腐烂、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同时，还有刚刚死亡，血液鲜艳的尸首。

    “砰！”重物倒地的巨响将他的意识拉向声源处。

    靠近他右手，大开的房间内，一个黑衣的女人和两个跟随的男人正背对着他。

    而倒地的巨物，正匍匐在女人的脚边。

    易枭警惕地绷紧身体，用“异瞳”在那个人形巨物上看去，没有罪恶值。

    当视线落在三位黑衣人时，出乎他意料地，他们身上居然也没有罪恶值？

    站在巨物身前的女人正弯腰去捡浮出的卡片，随着她的动作，被束到脑后的黑发扫到一旁，而站在她身后的两人，保持着原态，静静伫立。

    似乎是察觉是易枭的眼神，女人弯动的背脊一顿。

    她并没有起身回头，依旧探手去拿卡片，反倒是同样是站在她身后的两人，僵直地挪动了身体，齐齐看向易枭。

    他们回头的一瞬间，易枭的后背蓦地生出一股凉意。

    空洞洞的眼眸，惨白，无任何血色、如同硬撑开的皮肤。

    他们，根本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