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忙碌的关吏并不清楚自己丈量的人就是楚王,更不清楚自己的行为会让楚王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不过是恪守自己关吏的本份罢了。秦政对庶民苛刻,对官吏同样苛刻,如果关吏不这么仔细查验出关之传,不这样一条条核实上面的内容,出问题后定会被咸阳追索罪责,从大梁西面的榆关开始,沿途的关隘都要赀甲。
明白关吏身不由己的熊荆没有再想,他索性闭上眼睛,被医仆抬上马车。炮卒一百二十人,医仆六人,巫觋两人,加上白狄人扎拉斯指挥负责护送的一百八十多名骑兵,连同使臣和他们的文书、通事、仆臣、驭手,四百多人的使团检验符传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放行。
关口两侧耸立的阙楼上,从大梁护送使团至此的二五百主苪获拧着眉头看着楚军炮卒陆续出关,关都尉黄翟则很平静的看着,他回首的时看见苪获拧着眉头面色不愉,不由问道:“使臣出塞,何以生忧?”
关都尉是关隘的最高长官,级别显然要比苪获这个二五百主高,然而被派到秦国最西面驻守这个小小的边关,级别再高也索然无味。苪获是经历过沙海之战幸存下来的二五百主,昨夜宴席上黄翟听传奇那般听苪获说起沙海会战,两人已相熟的很。
黄翟相问,苪获拧着的眉头下意识放松,可这只是下意识,放松之后他又马上拧的紧紧。然而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就是有种面对无人谷道、担心敌军有伏的不安。
“荆人不当西去!”他莫名说道。
“荆人西去数万里乃迁数万里……,或半死也。”黄翟微微摇头。迁刑是一种仅次于死刑的刑罚。在秦国即便是迁,也不过三千里,数万里的迁徙比死还残酷。
“荆人何忧,其已累累若丧家之狗。”阙楼上不单站着苪获和黄翟,关丞等人也站在阙楼上眺望使团西去。他将这些陆续出关的荆人比作是丧家之狗顿时引起一阵笑声。
阙楼上诸人欢笑,平躺在车厢内的熊荆因为车厢后门未关,恰好能看到关隘两侧的阙楼。阙楼高耸,很自然让他想到了楚国。西行至楼兰或许能够从草原转回新郢,可想要回到楚国却不知道是何年马月。
依照他所知的历史,赵政占领楚地之后便马上进攻齐国。齐人是挡不住秦军的,齐国更有可能的是向秦国投降,接着天下就一统了。赵政焚书坑儒两千年来一直被人提起,但他成批成批的处决六国贵族却很少有人记得。待到秦末,除了投降的齐国留下一些田氏贵族,其余各国剩下的有名有姓的贵族屈指可数。
熊荆后世听到的说辞是六国贵族反秦,然而在秦统一前六国贵族在位时尚且不能抗击秦国;秦统一之后,被赵政杀的寥寥无几,六国贵族反而能反秦灭秦。这样的悖论如果不细究,只会下意识想当然。
事实上除了项羽八千子弟是由残余的楚国贵族率领,秦末十八路诸侯,除魏豹、韩成、田氏三王之外,剩下的还有谁是贵族?即便魏豹、韩成,他们也与熊心一样只是个牌坊。真正的贵族无非是项羽麾下的楚将,以及独自光复齐地的田氏诸王。
当然,熊荆并不清楚如此细致的历史,他记忆中只有陈胜、吴广、刘邦、项羽、张良、萧何、项梁,还有一个在灞上以勇猛之姿吃猪肉的樊哙,其余的人大多数没有印象。然而凭借复郢之战一直打到关中的经历,他还是能得出一个粗略的判断:亡秦的真正力量是秦吏和豪杰。
在实际中,秦吏与豪杰又往往两面一体。刘邦是豪杰,刘邦也是管辖十里两百五十户的秦国亭长;陈胜最少是潜在的豪杰,不然不会有‘燕雀安知鸿鹄’的感叹,他同时又是管辖五十名戍卒的秦军屯长;吴广也是豪杰,不然不可能‘士卒多为用者’,吴广同样也是秦吏,他与陈胜一样是秦军屯长……
狄道关阙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摇晃的车厢里熊荆没有看向车外,他在深深思索如何亡秦复国。
避迁是为了复国,但从大泽战败到决定避迁,仅仅几个月时间;从决定避迁到真正避迁,也不过几个月时间。他也好,大司马府也好,设想的都是决战与避迁本身,从未仔细讨论过如何复国,如何亡秦。
复国与亡秦都需要武力,武力来自迁徙蓬莱童子的数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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