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昔（八）银战3

抵抗，帝国方面是否会派出支援，这是结盟的最关键问题，《条约》中对此只字未提。

    尽管只是与小不点之间的一纸缺陷条约，但在帝国高层看来，征服并殖民马森帝国办不到，阻止马森帝国势力扩张却是必须办到的事情。萨克森温莎帝国在这一地区唯一的棋子就是西贡共和国，必须支援和保护西贡，阻击马森帝国。若仅是依照《条约》相关条款纸面意义考量，萨克森温莎帝国确实完全履行了自己的共同防御职责，而且仅限于共同防御。

    从A世纪67年两国签约，一直到A69年年底，更确切一点是西贡亡国前的最后一刻，萨克森温莎帝国远东殖民地舰队始终保持有一部分舰只驻泊西贡港内，并派出海军陆战队作为港口守备部队，这似乎是给西贡国及其贸易伙伴们吃下的定心丸。

    A世纪68年10月，马森帝国又开战端，殖民地舰队除了护航商船，又增加了无偿撤侨和收费撤离当地人的新业务。

    A世纪69年8月，第三次白银战争开打，马森帝国不惜血本疯狂进攻，西贡周边地区战局急剧恶化，西贡港失守已是必然了。A69年10月，殖民地舰队倾巢出动开赴西贡港转运当地殖民者及其家眷，“每艘舰都尽可能的多带人，压舱石被丢到海里，空出舰船底仓，装载银币，金条，各种武器，军工原料和生产设备。实在无法运走的大型设备和生产车间等，就只能原地炸毁了。”

    A69年12月10日，萨克森温莎帝国远东殖民地政府舰队正式撤离西贡港。这是真正的撤离，永久性的撤离，舰队带走了全部想走的殖民者及其家眷小媳妇，也带走了买了船票的关系户和他们的金银。

    A世纪69年12月25日中午12时30分，皇家海军荣誉号战列舰，74门炮型标准战列舰，作为最后一艘撤离港口的舰只离港。就在出航前一刻，甲板上官兵右舷列队，向这座港口最后的守卫者们敬礼，右舷舰炮开火发射实弹，向正在进攻港口的马森帝国军进行最后一轮舰炮炮击……在隆隆炮声中，最后的萨克森温莎帝国守备部队乘船离开西贡。

    三个小时后，西贡失陷，政权意义上的西贡共和国灭亡。

    即使当年没有殖民地舰队驻防，西贡仅凭借自己防御海上进攻，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还有强大的本国舰队。对西贡共和国来说，真正的威胁来自于陆地，帝国方面只有在陆地上才打得赢。但在马森帝国大规模进攻之前，这一殖民地小国却遭遇了比战争更加致命的社会危机。确切的说，这一危机在建国之前就已初露端倪：

    A世纪45年，早期工业蒸汽机问世，一开始只是运用在产煤区的粗笨行业，随后是金属锻造冲压加工业，再后来各个行业逐步推广这一新发明。为了应用蒸汽机这一强劲动力来源，机械发明家们绞尽脑汁，一系列实用不实用的发明相继诞生。起初，人们只是为了使用蒸汽机而进行这些发明创造，却丝毫不管是否实用，是否有经济效益。但随着蒸汽动力普及，人力成本明显相对提升，蒸汽机等于经济效益成为一种普遍共识。

    （1698年托马斯·塞维利、1712年托马斯·纽科门和1769年詹姆斯·瓦特制造了早期的工业蒸汽机，他们对蒸汽机的发展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1807年罗伯特·富尔顿第一个成功地用蒸汽机来驱动轮船。瓦特运用科学理论，逐渐发现了这种蒸汽机的毛病所在。从1765年到1790年，他进行了一系列发明，比如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等等，使蒸汽机的效率提高到原来纽科门机的3倍多，最终发明出了现代意义上的蒸汽机。）

    西贡政府高层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对这一技术并不陌生。西贡国家银行发行的各种硬币就是使用蒸汽冲压机制造的。可是，他们不曾想到，蒸汽机技术的广泛应用推广会使得当地经济陷入萧条。改良型蒸汽机被应用到了纺织业，蒸汽动力机械化织布机彻底淘汰了人力织布机，生产效率仅是其中一方面，机纺布在质量控制上也远胜于人力纺织机。短短几年间，西贡的纺织业已经全面破产，只是以前有古柯产品销售分成入账，政府社会福利到位，全行业性集体破产的民生影响被政府救助化解和掩盖了。

    天武大帝威猛神勇，也只是干掉了西贡国相对孤立的古柯产业链。蒸汽机干掉的可不仅仅是纺织业，还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影响了整个经济体系，所谓牵一发动全身。A67年年初，西贡国内纺织业全行业就已经破产了，没人来买人力纺织机粗布布匹了，也没人来卖棉花、纱线和蚕茧了。纺织品类货物的进出港口船舶没了，转口贸易立马就开始受到影响，因为很多船只都是轻重货物混装的，既然这里无法搭配货物，那就去别的港口了。（现今物流业也是这个样子，司机更细化到工业门类齐全的城市拉货。）

    过往船只少了，转运的货物找不到合适船只，使得转口贸易行业出现亏损、贸易商行减少、行业景气度下滑，这又进一步导致了来港船舶减少。两者相互作用，你踢我我踹你，最终是航运业和转口贸易双双被对方拖入凋敝状态。转口贸易行业一步步完了，政府在这个传统的吸金行当居然收不到钱了。

    伴随来港船舶减少，作为底仓压舱物的进口煤炭和出口精选铜矿粗铜等军用战略物资开始遭遇运输困难。煤炭等大宗进口物资的短缺导致了铸造类行业和武器至少行业整体开工不足，影响了国防安全。铜矿和粗铜无法顺利出口直接减少了外贸白银收入，进一步增加了财政赤字。

    眼见着国内经济日益恶化，各行业相互拖累，这样子经济要完，必须得拿出办法。

    安东尼奥总理是坚定的重商主义者，他认为只有商贸发达了国家才会强大。同时，他也是一位民富主义经济学学派信徒，主张藏富于民。基于这两点，安东尼奥总理提出了问题解决方案——政府出钱办项目，让国民赚政府的钱，赚到钱的国民在通过投资和消费带动经济。高利贷总统夏洛克先生也是这么想的，他一直认为只要砸下的钱足够多就能办成事。吉森霍夫曼中将则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加强军队建设，毕竟北方有个大怪物正在虎视眈眈。

    政府的最终决定是国库出钱砸钱搞活经济，政府投资兴办各种项目，让国民赚政府钱，同时增强社会保障力度、征募新军减少无业人员，以发展经济、稳定社会。

    A68年2月起，政府实施经济刺激计划，政府出资雇佣本土商船大量进口并储备煤炭、粮食、钢铁及其他军用物资，出口精选铜矿、粗铜。无论货物量还是贸易额，都是进的多，出的少。

    A68年3月，为稳定民众生活，减少失业率，政府开始大量招募当地人新军。

    A68年4月起，西贡政府每月印发粮食卷和煤炭卷，向全体国民免费发放粮食和燃料，以期他们能用手中的金银进行各种投资消费，以繁荣积极增加税收。

    A68年5月，西贡政府投下巨资，在港口附近开工建设国家战略储备仓和商贸自由储备仓，计划以仓储业带动振兴航运业和转口贸易。

    …………

    可是，尽管采取了种种措施，到了A世纪68年上半年，西贡国经济还是一片萧条，不见起色。号称可日进一船金银的古柯产业彻底完了，传统支柱行业外贸出口大户纺织业完了，转口贸易和航运业半死不活依赖政府订单维持，军工业不温不火，采矿业因连续几年高强度开采面临资源枯竭。那时候，西贡国内唯一的热门行业恐怕就是军队了，军队一次次扩充，不是为了应付作战需要，而是把闲人穷人养起来控制住，主动出击模式维护社会治安。

    国库里，随着一个一个大项目，一笔笔资金投入，无论国内国外，白银哗哗的往外流，经济依然不见起色。国家财政库里银子虽多，可出的多进的少，总有一天会成为空仓库。那可是真正的大麻烦，甚至比战争失败都要遭。

    随着时间推移，夏洛克总统和安东尼奥总理终于意识到了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西贡弹丸之地，太多必需物资本土无法供应，那就必须使用大量白银购买进口这些物资，否则西贡国就没法正常运转。昔日的巨额入超收入，如今已经成了出超支出。国库进账匮乏，那就意味着现有国库白银就是维持西贡国存在的经济命脉。国际贸易白银收入基本断绝后，每个银币都是珍贵的。必须遏制白银流出！！！两人商议后采取了种种措施：

    一，以铜代银，使用铜币作为民间主要流通货币。早在A67年年初，政府就试图以大量增发流通铜币手段回收部分银币作为战费支出拨备金，但却遭遇了可耻的失败。西贡是个阶层划分明显的社会，铜币使用者与银币使用者基本分属两个社会阶层群落，铜币日常消费群体与银币日常消费群体也几乎是完全割裂的。国家银行6000万枚铜币砸下去，却没回来几个银币，总计也就三五百枚，颇令人感到绝望。用铜币的下层人依然用铜币，小心翼翼藏着自己辛苦攒的银币。用银币的中上人还是用银币，压根就没打算把手里银币换成铜币。发行铜币回收银币，这个办法实在是杯水车薪，显然不行。

    二，出售黄金换白银。多国政府都曾经在国际市场卖出黄金买进白银，以补充国内流通的货币型白银贵金属。这办法补充国内白银效率够高，但代价过大，黄金毕竟有限，还是宝贵的战时货币，如此用金实在太浪费。

    三，实行白银国有，发行纸币，取代白银。国内商贸领域禁止白银流通。这办法真的很管用，历史一再证明，短期内确实管用。

    历史记载：

    1935年11月3日，光头蒋家财政部颁布《法币政策实施法》及《兑换法币办法》。财政部设立专门委员会，办理法币发行收换及保管准备金事宜，国内一切公私收付款项，概以法币为限，禁止白银流通。凡银钱行号商店及其他公私机关或个人，持有银本位币或其他银币生银等银类者，应自11月4日起交由发行准备管理委员会或其指定之银行兑换法币，法定以一法币换银圆一元。时任财政部长的孔祥熙在上海召集金融界领袖会谈后，上海钱业公会执委会决定所有现金银元银两全部缴存中央银行，配合中央发行纸币。中国近代历史上第一次统一了币制，这是中国货币制度的伟大进步。

    1936年5月，《中美白银协定》签约，法币与美元保持固定汇率，法币1元等于0.2975美元，法币正式进入英镑、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但是光头家族政府利用货币发行权的集中垄断金融，用膨胀发行办法填补连年战事造成的巨额财政赤字，最终导致恶性通货膨胀，货币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的全面崩溃。爆炸的国民经济诞生出了金融学学术副产品——世界各国货币金融学广泛引用“法币”“金圆券”“银圆券”案例，堪称三大现代货币史笑谈。

    1948年8月19日，为了挽救由于法币货币信用破产所引起的国民经济崩溃局面，光头勒令政府公布了《财政经济处分令》，同时发布了包括《金圆券发行办法》、《人民所有金银外币处理办法》在内的一系列财政金融法规。在《金圆券发行办法》中，规定发行20亿金圆券为本位币，限期以金圆券1比300万的比价兑换法币。

    1949年2月23日，国民政府迁至广州后不久，由行政院通过了一项《金融改革案》，明文规定：以银元和关元（海关结算货币单位）作为军费开支和关税征收的计算单位，并允许部分货物税和盐税改征实物由各地方政府自由征收。换句话说，政府默认金圆券作废。5月20日，在代总统李上将宗仁召开的财政问题专门会议上，专题讨论了改革币制和发行新币的问题。6月24日，这家准破产政府举行VIP临时经济会议，会上，财政部长徐堪向大会报告了财政部准备发行银元券的情况。7月3日行政院公布币制改革令，决定发行银元兑换券，俗称银元券。

    35年到49年，银元-纸币-银元，转了一个圈圈，不知多少富裕人家给捣鼓成了穷光蛋。眼熟吗？好像这几年的国际新闻里演过。没错，津巴布韦，印度，委内瑞拉，好戏连连。自从人类进入纸币时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架空世界类似历史也在重复，尤其是那时候的西贡国。自A世纪67年下半年起，该国政府税收和贸易类收入急剧下滑，开始已出现财政赤字。A68年，政府财政方面依然是入不敷出，指望吃库存白银老本度日。可库银毕竟有限，政府必须自救。

    A世纪68年7月11日，西贡共和国宣布实施货币改革，发行名为“银元币”的纸币代替银币，国内商贸领域禁止白银流通。新货币“银元币”的面额分为1元、5元、10元，币值与西贡银元一元等值。7月12日，政府颁布法令要求民众将手中积存的白银货币银两全部换成纸币，严禁民间私囤白银、违者重刑。具体可用罪名为“扰乱经济秩序罪”和“蓄意损害国家利益罪”，量刑上最高可判死刑。

    面对新币，富人们心里明白：纸币实质是纸，就是个钱庄银票一样的欠条，但这金银可是货真价实的财富。大部分富人依然我行我素，本土豪才不理你的银元币呢。可是，西贡国是法治政府，政府办事情不是说说就算了。

    A68年7月下旬，十几位当地富人被推上行广场刑台，其中有几位还是政府要员，当众枪决，并处没收财产。杀人了，杀人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囤积白银者或者入狱或者枪毙。政府杀气腾腾，秉公执法，在这强权威胁加公平号召之下，中产和小资民众不得不服从命令把多年积蓄以备战乱和艰难岁月的看家压箱底儿银币拿出来兑换成银元券，而作为富人的资本家和其他有钱人阶层也不得不把自己的白银财产兑换成银元币。

    纸币，纸币，自古“劣币驱良币”，国家力量推动下，廉价印刷品取代了贵金属，成为西贡国内流通货币。不过，这家殖民政府暴力聚敛白银之际，还是留有底线的，“把黄金留给民众吧。万一政府打败了，完了，民众手里至少还是有点财富的”。

    这场金融内战可看作是西贡政府的金融备战，国库储备了足够的白银，足以应付战事所需。但在军队训练方面，西贡军队只是具备了数量规模，军事人员质量上与开国时的殖民军相比已经大大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