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转念一想,既然已经伤了庄清时,那么怎能叫陆仰止全身而退?
一不做二不休,他今天必须要陆仰止死在这里。
陆仰止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同时顾好一个快死了的女人和另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还能从他的枪下逃开。
于是他自信满满地提着枪追了上去,果然看到男人正抱着怀中的女人往另一个方向的出口处走。
顾况冷冷一笑,瞄准了男人的背影,一枪,打在了他的脚边。
陆仰止一皱眉,自知被追上了,立马闪身到角落,鹰隼般的黑眸里色泽凌厉非常,忽明忽暗,似是在思考对策。
可,无意间一转头,却发现本该跟上来的女人又消失了!
唐言蹊!
他瞳孔微微一缩,方才还算镇定的脸色在短短一秒钟里竟有了山崩之势,心中又急又怒,只恨不得将她揪出来狠狠掐死!
这是什么地方她也敢乱跑!要不要命了!
陆仰止急火攻心,顾况那头却还是在徐徐地笑,端着枪一步步逼近,对着空气道:“陆三公子,怎么变成缩头乌龟了?不敢正面出来跟我刚了?” 他又接连射出几发子弹分别落在陆仰止躲藏的几块石头上方、侧方,带着一种屠戮和收割的乐趣,“还躲?那不如我就把你头顶这块地方扫射到塌方,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们这里天花板的钢筋水
泥硬?”
地牢的形势复杂,唐言蹊凭借着自己匪夷所思的记忆力绕进另一条路。
左手持枪,右手垂在身侧,像是不会动了。
鲜血像钟乳石尖的水滴,滴滴答答地顺着未曾拔出来的刀锋掉落,回响在长长的走廊里。
她面无血色,抬头只觉得这条路长得走不到尽头。
脚下一个趔趄,她险些摔倒,慌忙用手扶住墙壁,这一用力,手背上的刀锋扎得更深,她疼得眼前一阵发白。
远处传来几声振聋发聩的枪响,唐言蹊强行咬住了舌头让自己恢复神智,左手上枪握得更紧。
她绕出隧道,回到原来的主路上,攀上地势较高的地方。
眸光一掠,发现这里就是刚才顾况狙击陆仰止的位置!
再看到眼前拿着枪不停扫射的人,和石头后面似曾相识的衣角,她胸口一阵发紧,大喊出声道:“停手!”
与此同时,枪已上膛。 顾况的背影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薄唇微抿,很信任地把后背方向交给她,“老大?乔治不是带你回墨岚那边了吗?你怎么又过来了?这里很危险,等我杀了陆仰止就回去,你就在我后面不要走动。
”
石头后方的男人闻声攥紧了拳,黑眸里像是下了霜,冷得骇人。
墨岚。
他刚才说,墨岚。
唐言蹊,墨岚……
庄清时的血流得越来越多,气息也越来越羸弱,“仰止,你把我留下,自己走吧!你要出去,一定要出去……你跟她,咳咳……和好,把我留在这里,她就不会再让人伤你了……”
“别说胡话!”陆仰止死死蹙着眉心,沉声打断她,按住庄清时流血不止的伤口,字如铁画银钩,光听音色都仿佛看得到棱角,“我说过带你离开,就一定会带你离开。”
庄清时低低地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也知足了。”
陆仰止低眉看向她,心里猝不及防地一沉。
她的样子太糟糕了,如果再不出去抢救,恐怕真的要回天乏术了。
清时是为了他而伤,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她的眉眼间与那个女人还有三分相似。
光是看到这相似的眉眼间的痛楚,陆仰止就觉得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寸寸把他的心头血挤出了血管。
唐言蹊,这些事情真的都是你做的?
我不信。
我还是不信。
可是,倘若不是她做的,她又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非要让他相信她才是罪魁祸首?
陆仰止想起方才那枪手口中的“墨岚”二字,结实冷硬的胸膛猛地一震。
眼底逐渐析出慑人的寒气。
墨岚。
难道又是为了他。
为了他,不惜自己顶下这些罪名?
这个念头蹦出来,他几乎压抑不住脑海里翻滚成浪的戾气和怒意。
嘴角却勾起凉薄彻骨的弧——他一贯厌恶的女人在生死关头替他挡了一枪,现在生命垂危,而他心爱的女人呢,却在想方设法为另一个男人开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唐言蹊在顾况身后很远的地方,细软的眉亦是拧成了疙瘩。
方才她让顾况停手,为了威胁他,连枪都举出来了,顾况愣像是没听见一样。
唐言蹊有心上前,可是腿脚发软,站稳已是艰难,实在无力亲自追上前阻止他。
她太清楚顾况一不做二不休的性格,既然他决定了枪杀陆仰止,不见到陆仰止的尸体他不会罢休。
就算,他知道她会因此生气,也必然会以一种大义凛然的心态先执行墨岚的命令,然后想,大不了就是被她责怪个几十年,他也不认为她真的会因为一个外人记恨他一辈子。
而她绕到顾况身后,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她知道不远处就是另一个出口。
只要顾况转过身来看她,陆仰止便能带庄清时离开。
只要顾况转过身。
他为什么不转身!!
“我让你停手,你听不见吗!”唐言蹊扯着嗓子,喊得很是勉强,气势却半分不减,“你给老子回来,立马滚回来!否则老子要你的命!”
可惜她的声音被埋没在了炮火枪声里,没有一个人听见。
顾况手里的枪“突突突”地扫射着,几乎把整个天花板的顶子打穿。
石块和水泥板陆陆续续地砸下来,尘埃灰烬一同纷扬,唐言蹊目眦欲裂,“住手啊!”
那人还在石头后面,庄清时重伤,他肯定会以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他肯定会这么做。
因为,庄清时也曾救了他的命。 顾况已经杀红了眼,心里只有一个执着的念头——很快陆仰止就要死了,很快!他死了,墨岚心底的结就能打开了!老大或许会恨他,但只要是能为她和墨岚扫清障碍,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会喊一声
痛!
陆仰止感受到了对方的愤怒和疯狂,抬头,天花板上一块巨石摇摇欲坠。
他不能带着清时强行闯出去,那样无异于变成顾况的活靶子。
但留在这里,也他妈是等死——
只消最后两枪击溃最后的钢筋,天花板就会整个塌陷下来。
这一幕映在所有人的眼底,包括唐言蹊。
她的心房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怆击穿。
忽然想起,陆仰止曾经对她讲过,执行狙击任务的时候,要根据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狙击部位。
她举起枪,努力瞄准顾况的手,想打落他手里的狙击枪。
可是他背对着她。
此刻,面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顾况,她只剩两种选择——
要么,把他的枪毁掉。
要么,把他的人毁掉。
明明耳边枪声呼啸怒号,明明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明明被刀锋贯穿的右手还在滴血,明明肚子痛得让她想要哭出声。
可是选择就这么清晰明了的摆在眼前。
越是混乱,越是清晰。
她想,相思不能没有父亲。
她想,她是自私的。
多年前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顾况,但她没办法,她没办法也同样不顾陆仰止的安危来救他。
最后一声枪响。
“轰隆隆”地灰尘墙皮从天上倾泻下来。
陆仰止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抱着庄清时便往外大步跑去。
从石头后方出来的刹那,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脑壳开裂,脑浆和血色混成刺眼的浊液,他甚至无法分辨这个人生前的长相。
一击,毙命。
远处,唐言蹊跪在石头上,左手上还拿着一把冒着烟的枪。
他剑眉一凛,是她开的枪?
她……打死了自己的同伴?
来不及思考许多,天花板上的巨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他对她沉声喝道:“言言,过来!这里快塌了,跟我出去!”
唐言蹊动也不动。
陆仰止皱眉,抬步要往她那处去。
已然来不及了。
巨石坍塌,在他和她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男人脸色惊变,“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