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回到江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傅靖笙坐在院子里看书,怀里抱了只小橘猫。
不得不说,猫也随主人。傅靖笙这般的美人胚子,养的猫都比别人家的好看许多。
见她回来,傅靖笙将书搁在猫身上,淡淡瞥她一眼,问道:“坏事都干完了?”
唐言蹊笑眯眯地迎上去,“干完了。”
边说还边搓了搓手,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傅靖笙对她简直嫌弃得不行,“你爽了,我还要给你擦屁股。”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件事对于傅家大小姐来说,还不就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么。
唐言蹊也没拜托她太多事情,就是把赫克托临时塞进了她母亲的公司里,兼了个导演的职,顺便给剧组原班人马放了一天假,借了他们的拍摄场地,演了一出戏。
倘若庄清时怀恨在心,非要跑去追查,查出来的结果也无非是——确实有这么一部正在投拍的电影,赫克托也是u家聘请的导演,合同具有法律效力。
而她今天被扇的巴掌,那都是拍摄时出的“意外”。
唐言蹊又对她道了声谢,举步要往楼上去。
傅靖笙似乎想起什么,叫住她:“今天有人来找过你。”
唐言蹊眯着眼睛回过头来,“谁。”
“你那个青梅竹马。”傅靖笙嗤笑。
也许是因为江一言也有那么一位“青梅竹马”的初恋,还间接导致了她在暴风雪来临时被独自困在山上、失去了腹中的胎儿,所以傅靖笙对“青梅竹马”四个字有种超乎寻常的厌恶。
唐言蹊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凝固。
她的青梅竹马……
墨岚?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绕过的一瞬,她从心里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悲凉。
这段时间,她每天忙着和陆仰止、陆相思那对病娇的父女斗智斗勇,还要时刻提防着庄清时兴风作浪。
赫克托也曾隐晦地问过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唐言蹊能怎么说呢。
她什么也没忘。
但是有些事,只能沉默。
不能说、不能想、却又无法遗忘。
唐言蹊知道,有朝一日她势必要直面某些事情。
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还是不愿伸手去碰那些溃烂的伤疤。
傅靖笙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不想在唐言蹊面前提起那个人渣。
于是皱眉道:“我已经帮你挡回去了,不想见就不见吧。”
唐言蹊回过神,勉强弯唇,态度倒没她这般决绝,随性道:“或迟或早都要见的,今天没见到,可能是缘分不到家。你看我和陆仰止,就算不刻意去找,也总能碰上。”
傅靖笙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口狗粮。
“你就非要一句话秀一次恩爱吗?”她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唐言蹊还是礼貌地笑,满脸谦逊客气,“那没办法,我对我男人爱得深沉。”
傅靖笙,“……”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其实,唐言蹊没有故意秀什么恩爱的意思。
一开始她回来,是因为她明白,若要查明五年前的事,陆氏是最好的切入点。
她也曾以为那五年的牢狱之灾早就让她摒弃了这些无用的情怯和心软,有朝一日,哪怕她站在他面前,哪怕被他羞辱、质疑或者是视若无睹的路过,她也能一笑处之。
可是,是她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他。
监狱里的心理医生曾说过:受过的伤就像在纸上写下的文字,字迹总会随着时间变浅,如果你坚强地敢用手擦一擦,很快就能将它们磨没。
唐言蹊后来才明白,时间帮不了她,她自己也帮不了自己。
因为陆仰止三个字之于她来说,不是用笔写上去的,而是用刀刻下来的。
她每每伸出手去,擦掉的都只是灰尘,那三个字却越来越清晰。
女人怀里的橘猫动了动,拨开压在脸上的书,从傅靖笙怀里跳了下去。
唐言蹊的目光追随着它,忽然听傅靖笙压低了嗓音问:“墨岚对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唐言蹊闻言收回目光,走到她对面的石凳上落座,不明所以地一笑,好似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他对我做什么了?”
傅靖笙压着想要掰手指一一数给她的冲动,冷笑,“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你说的是他对我的困难冷眼旁观,还是他趁火打劫,算计陆仰止?”唐言蹊顺手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而后又抬头懒洋洋地睐着对面的女人,“这茶太浓了,不适合你。”
傅靖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显掠过一丝怔忡。
手不自觉又覆上了肚子,咬唇,“知道了。”
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被对面的女人顾左右而言他了,细软的眉头一沉,“我们在说你的事。”
唐言蹊唇梢的笑意不减,温度有如在天地间徘徊的秋风,凉得彻骨。 “墨岚。”她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平静道,“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没有帮我的义务。而他和陆仰止之间又好像有着什么我不知道的恩怨,我很理解他的做法,如若是我,我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杀一
杀敌人的气焰,狠狠敲陆仰止一笔。”
傅靖笙对她的论调很是不能认同,“可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青梅竹马是什么。”唐言蹊喝了口茶,冷冰冰的水一路灌进胃里,“能当饭吃吗?”
“你……”傅靖笙茫然,“你就不觉得伤心?”
“心寒。”唐言蹊更正了她的用词,“伤心,还不至于吧。我和墨岚那点手足之情早就在五年前耗得差不多了。我不能为他做到的事,我没有理由强迫人家为我做,你说呢?”
傅靖笙懂了。
她在墨岚身上,早已经没有那么高的期待了。
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如果是墨岚身陷囹圄,她也不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
所以面对他的袖手旁观,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伤心不伤心之类的情绪。
唐言蹊喝完茶就上了楼,傅靖笙还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发呆。
身后男人不知何时走上前,为她披了件外套,嗓音低沉愠怒,“你是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天凉了要加件衣服?”
傅靖笙回头,看到江一言紧绷着的俊脸上,一副训斥人时的深沉严肃。
她没理会。
男人又皱着眉,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问:“在想什么?”
傅靖笙靠着秋千的铁锁,闭上眼,“你表妹。”
“她?”江一言把她从秋千上抱起来。
“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傅靖笙轻声道,“有时候我觉得她特别情绪化,有时候又觉得她……”
冷静得可怕。
青梅竹马啊,二十年的朝夕相伴。
到头来疏远成了陌路人,甚至被现实逼入了刀剑相向的绝路。
从她脸上居然看不出来一丁点悲戚。
想想自己身边,一个照顾自己两三年的帮佣阿姨辞职的时候她都能哭成泪人。
怎么唐言蹊那颗心肠看起来像是铁石锻造的?
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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