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本事在商场中掀起一场鏖战,是必胜无疑的。
可他偏偏,用尽了心机,为了一个女人。
“你想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陆仰止平静开口,波澜不惊,尘埃落定,“可以出去了。”
容鸢有许多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只想流泪,替他委屈得流泪。
她一个看客都觉得心酸至此,不敢想,也不愿想,他被她冷眼责怪、抛离放弃的时候,又次次低声下气哄她开心时,是种怎样的心情。
最后,唐言蹊对他再没别的要求,只剩下“放我走吧”这一句话。
他是应,还是不应。
手脚冰凉地拥着她一整夜。
自己的心都捂不暖,却燃尽了所有心血,想让她过得稍微舒服一星半点。
于是,他也放手了。
这繁华盛世里再没有与他携手并肩的人。
他的眼里,心上,皆是空空荡荡。
唯有与墨岚战到最后一秒,不死不休,成了余生的执念和意义。
容鸢深吸了口气,擦干眼泪转身往外走,“我要去告诉她。”
霍无舟眉头一挑,也不去拦,只是眼尾的余光掠向门外大理石地面上的一道纤细倩影。
那道影子亦是抬着手捂在脸上,不知是不是在抹眼泪。
下一秒,她红着眼眶走进办公室,与要出门的容鸢撞了个正着。
“不必了。”女人哑着声线,“我都听见了。”
容鸢一震,忙回头看向窗边的男人。
陆仰止还是八风不动,如一座巍峨高山伫立在原地。
身形,却僵着。
漆黑的眼底弥漫开雾气,他的薄唇兀自一勾,一字一字地开口:“霍无舟。”
容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霍无舟根本不是话多的人,也最讨厌多管闲事。
他为什么会冷不丁地走进会议室里,毫无理由地开始阐释这些来龙去脉?
这些事,解释给她容鸢听,又有个屁用?
所以……
他早就知道门外有人?! 唐言蹊亦是抬眉,递了个不轻不重的眼神过去,“你想让我听的我都听见了,辛苦你一见到我出现在楼道里就掐着时间进门开始解释,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这么多。”她平静的语言里满是疲倦,“带着
你女人出去吧。”
霍无舟被拆穿了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坦然道:“老祖宗慧眼如炬。”
倒是容鸢,听到“你的女人”四个字时,脸色可疑地红了红。
不知何时,陆仰止已经回过身来,眼风没在唐言蹊身上停留片刻,如刀般扫向了霍无舟。
霍无舟仍是坦然,“陆总,答应你的事我未曾出尔反尔,我只是想给容总说明一下情况罢了。”
言外之意,谁知道唐言蹊就在门外听着呢?也不算是他打破自己的诺言。
容鸢在一团悲伤的气氛中蓦地生出些许鄙夷来——
霍无舟这厮,看着宝相庄严道骨仙风的,原来不要脸起来那也是宗师级别的。
唐言蹊的视线越过旁边二人,直接落在最远处的男人脸上。
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却能想见他此时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
容鸢还想再说什么,霍无舟却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出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遥遥对立的男人和女人。
秋天的阳光从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滤进来。
唐言蹊站在阴影面,却没由来地只看一眼那光芒,就觉得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
“我以为你在法院门口告诉我的就是全部的事实了。”她轻轻开口,笑意里带着浓烈的自嘲,“陆仰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可伟大了?”
话音中未能抹去的鼻音泄露了她平静背后的波涛暗涌,“你是不是觉得你永远不告诉我这些,我就相信我们彼此不相欠,然后一走了之,留你一个人自怨自艾孤苦伶仃一辈子了?”
男人没说话。
女人明亮的杏眸里无端滑下眼泪,她却仍笑着,“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倍儿潇洒,知不知道这些都无所谓了?”
陆仰止总算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会认为她是专程过来听霍无舟解释来龙去脉的。
唐言蹊走上前去,又哭又笑,“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挺不是东西的,陆仰止。”
“让我以为你是个负心汉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演苦情戏也有个度行不行!难道全天下的小姑娘会因为你爱我爱到死却得不到我的回馈而怜惜你、同情你、疯狂爱上你吗?”
陆仰止哂笑,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凤眸里零星点缀着倨傲与冷漠,“我需要?”
她狠狠抬手就捶在了他胸口上,“成天自诩救世主你丫不累吗!”
“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最讨厌欠人不还。”
她的身体和嗓音都紧紧绷着。
“可是我差一点。”唐言蹊垂下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着绝望的无力,“我差一点就欠了你这么多……”
她苦笑,“陆仰止,我怎么还。”
一笑眼泪又落得更多了,她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告诉我,我怎么还。”
亏她这些时日以来,总觉得是他欠了她的。
可是事实却总与她以为的大相径庭。
救了她的不是墨岚。
而是陆仰止。
是陆仰止牺牲了自己手里的公司才换得了她的一线生机吗?
怎么,会是这样……
唐言蹊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旁人告知她,他是有苦衷的。
因为她从内心就不想相信。
因为dna证明了陆相思不是他女儿,因为方医生说她背叛过他。
所以她始终觉得,她欠了他,他也欠了她,这样,就扯平了。
一旦有人揭开真相,一旦有人说,陆仰止其实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那么,她就会自己陷入这个自我厌恶的、绝望的死循环。
她害怕那样一天的到来。
所以哪怕霍格尔再三暗示陆仰止是有苦衷的,她也捂着耳朵不想去听。
因为怕,怕知道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是他一直在无条件的相信她照顾她,救她于水火之中。
为了保她的性命,他毅然决然地更改了要求她引产的决定。五年来独自抚养相思,抚养那个,根本不知是怎么来的孩子,为此甚至不惜成为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而她却自以为是地恨着他。
这算什么。
这他妈都算什么!!
男人从未见过这样崩溃的她。
连崩溃都安安静静的,不似旁人大吵大闹。
却无声绞住了谁的心脏。
大掌微微抬起,却转瞬间又落回裤线两侧。
他深沉如泽的眸间没有一丝光线,脸廓,冷得仿佛被冻住,“我不需要你还。”
他顿了顿,道:“就像之前说过的,你离我和我女儿远一点,就够了。”
唐言蹊不可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你要我离你们远一点?”
“是。”他言简意赅。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唐言蹊吼道,“你做了这么多,倾家荡产众叛亲离,就为了让我离你们远一点?”
陆仰止看向她,眸光静凉如月下的湖光山色,不为风动,不为霜停。
唐言蹊被这目光看得心口一缩,温暖一点点消弭,抓都抓不住,只剩下冰冷的无措。
她想问他,你是不是因为相思的事情怪我。
但是一句话反反复复地绕在唇齿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想,她是配不上他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微末的苦涩从心底泛上来,一路窜到了舌尖。 “好。”唐言蹊低着头,轻声道,“你不想原谅我没关系,你要怪我也可以。我不拦着你开始你的新生活,但你能不能把相思还给我?她不应该横在你和庄清时中间,而且,而且我也不放心庄清时来做她
的后妈,我想亲自带她……”
男人墨眸寒凛,无动于衷,漠然启齿回了两个字:“不行。”
唐言蹊心里骤疼,“陆仰止,我求你。” 男人好似听了什么令他惊讶的话,凤目眯得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