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右侧的单人座舱里,将阿诺放在安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阿诺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难过地问:“妈妈不喜欢我跟爸爸在一起,所以才将我藏起来的吗?”
苏郁檀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阿诺迟疑起来:“那我跟爸爸在一起,她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掰着指头,一连说了五个“很生气”。
“阿诺是不是很怕?”
阿诺轻轻一点头。
“阿诺不用怕!你妈妈现在顾不上向你发脾气了,因为她得先为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
“妈妈也会受罚?”阿诺一脸惊奇地问。
“当然!犯了错的人,都要接受惩罚。你数一数她犯了多少错?所以她必须受一个很大很大的惩罚。”
阿诺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郁檀努力保持严肃的表情,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没错,你妈妈必须受罚。”她非常认真地说。
慢慢地,阿诺的脸上,露出一种似喜非喜的古怪笑容,似乎有些高兴,似乎有些不忍心,还混杂着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绪。
“她会挨揍吗?”他问苏郁檀。
“如果她不逃走,不伤害别人,就不会挨揍,只会被关起来反省。”
“那她要关多少天?”
“具体多少天以后才知道。但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天。”
阿诺神情复杂,有些恐惧地小声问:“那我会饿死吗?我不想饿死……”
“你当然不会饿死!虽然妈妈去接受惩罚了,但爸爸会照顾你啊!”
提到爸爸,阿诺的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都没有心情再东张西望了。
只有飞碟起飞加速时,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他惊奇了一下。
“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阿诺害怕又兴奋地说。
苏郁檀笑了笑,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失重感:“现在,我们和飞碟都被包裹在了一个向上的人造引力场中,人和飞碟一起飞。从人体感觉来说,这与我们从空中自由下落是一样的。”
阿诺没有问“什么是引力场”,而是沉浸地失重感的新奇中,一张小脸神采飞扬。
苏郁檀信守承诺,带着阿诺去看了一眼医疗舱里的崔琳琳,就将他忽悠走了。
之后,她就按照程序,先带阿诺去验了伤,再将他带到了新海市儿童福利中心登记、中转。
苏郁檀跟阿诺在中转儿童活动屋玩了一会儿,就见乔东风匆匆赶来。
他歉意地说:“我刚刚在医院抢救病人,接到通知就晚了一点。”
匆匆跟苏郁檀打了个招呼,乔东风就把视线转向了苏郁檀旁边的阿诺,轻声问:“这就是阿诺?”
“是的。我刚刚把他从一间没有窗户的隔音屋里带出来。失踪这几年,他可能一直被关在那里。”苏郁檀简单地提醒了一下乔东风。
乔东风立刻眼圈发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慢慢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诺?”
阿诺小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小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着,小脸上带着一种紧张又防备的神情。
乔东风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抚过他的脸。
阿诺浑身僵硬,却没有躲开。
“阿诺……”乔东风的视线,在阿诺脸上的伤痕上停留了几秒,声音微微发颤,“对不起!爸爸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
“这得怪法院啊!他们为什么要严密封存受虐儿童的资料?”周锋不满地说,“当然,如果我愿意多花一点时间黑掉他们的资料库,自然也能查到。可我懒得费那个功夫了。听你亲口说,不是更有意思?”
苏郁檀心里默念一声:拖延时间,安抚情绪。
她开始七分真情实意、三分不尽不实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父亲苏林盛是一名木艺师,性情温和,寡言少语,不喜交际,主要做木艺家具。
她生母徐珍妮却是一个脾气暴躁、争强好胜、五大三粗的女人。
因为脾气不好,跟同事和上司都处不好关系,徐珍妮换过很多工作。
最后,她继承了家里的农庄,经营得也不怎么样,生活中充满了挫败感。
一次偶然的飞碟事故,徐珍妮爱上了苏林盛,使尽浑身解数将他追到了手。
两人结婚后,徐珍妮做了苏林盛的经济人——这是两人矛盾的开始。
苏林盛是一个纯粹的手艺人,没有成为著名艺术家的野心,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不愁温饱也不能大富大贵的普通手艺人。
他觉得妻子太重视名利,太好高骛远,忘记珍惜所拥有的,时时处处要强,逼得他喘不气来。
徐珍妮却觉得丈夫有潜力,不应该一辈子只做个庸庸碌碌的手艺人,就四处奔波钻营,结交权贵,拼了命地想把丈夫往著名艺术家的道路上推。
她觉得自己忍着脾气、辛辛苦苦地为丈夫奔走,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不思进取、小富即安,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人矛盾愈演愈烈,争吵越来越多——其实也不叫争吵,只能算是徐珍妮单方面地发脾气。
性格使然,每一次争吵,徐珍妮都气势汹汹,非要丈夫听从她不可。
苏林盛不喜吹争吵,何况也吵不过徐珍妮。他总在妻子发脾气时保持沉默,在事后我行我素。这更让徐珍妮觉得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脾气越来越暴。
苏郁檀的童年记忆里,徐珍妮总是在气势汹汹地指责丈夫、训斥女儿;苏林盛要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妻子发脾气,要么到位于地下室的工作室去躲清净。
苏郁檀害怕面对徐珍妮的怒火,总会在徐珍妮对苏林盛发脾气时躲起来。
苏林盛出事那一天,苏郁檀隔窗看到了徐珍妮怒气冲冲地回家,赶紧跑到地下室向父亲通风报信。
徐珍妮回家后直接去了地下室,苏郁檀来不及躲到别处去,就在地下室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那一天,徐珍妮又对丈夫大发脾气,因为苏林盛回绝了一个艺术沙龙的邀请,枉费了她的心血。
压抑已久的苏林盛终于彻底爆发,他向徐珍妮提出了离婚。
徐珍妮怒火中烧,随手抄起一把挫刀殴打丈夫。
苏林盛连连躲闪,被地下室的杂物绊倒在了木工锯床上。
最后,大约是愤怒烧毁了理智,徐珍妮扑上去,将苏林盛的脑袋按在电锯上,又启动了电锯的开关……
苏林盛的脑袋,就这样被活生生锯开了。
那一幕,躲在旁边的苏郁檀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时起,满目飞溅的淋漓鲜血和脑浆,再也不曾从她的记忆里淡去。
案发后,徐珍妮为了隐匿罪行,伪造了苏林盛抛弃妻子、带女儿出走的假象,处置了丈夫的尸体,将苏郁檀囚在了地下室里。
那时候,苏郁檀颇有些宁折不弯的倔性,又深恨徐珍妮杀死了疼爱她的爸爸,发誓要告发徐珍妮,为爸爸报仇,就被徐珍妮辣手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