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颍川郭嘉,来此拜会将军。”
“奉孝无需多礼,请坐吧。”燕北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年岁,穿衣打扮只做寻常的年轻寒士,心里却不曾有任何轻视……出身越是微寒的人,达到每一个阶层所付出的努力与需要的才华便更多,燕北释手道:“却不知道你来洛阳,所为何事呢?”
“在下出游时经过冀州,关东联军的先盟主袁本初已领兵回到渤海,至荥阳时便听说将军重组联军欲攻函谷关,至洛阳又见到营地里赶制攻城军械……将军要退兵了吗?”
这句话,在旁人看来可能是前言不搭后语,却引得燕北面目含笑,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我也要退兵的呢?”
他要退兵这件事,只有少数将领知晓,就算是军中士卒大部分都尚不知,以为赶制攻城军械便是要大举进攻函谷,有些摩拳擦掌有些哀声遍野,这郭嘉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也是郭嘉先前在营中看出来的,也正因此才觉得不虚此行。
却听郭嘉胸有成竹道:“将军的攻城军械打造颇有几分赶工之嫌,以脆弱柏木制冲车恐怕并不堪用。声势浩大营盘却皆为守势,营地之外囤积的马粪便堆积如山却并非随意之举,洛水芦苇众多,生火造饭足够取用……将军是要用马粪做炊烟,暗行退军之事,对否?”
这个郭嘉,的确是才智之士。
燕北这么想着,便开口说道:“不错,燕某确实要退军,当今天下混乱,再打下去,这场仗对天下与某,都不会有什么裨益。”
“既然将军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何还要在此与函谷关对峙呢?”
“我在等船,也在等人。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才让帐下幕僚向颍川故友传信,希望能在走之前拉拢些颍川士人,却不想今日奉孝前来。”燕北说着朗声笑道:“某还当是有人应邀前来。”
“辽东边远,是应当广纳贤才。不过将军纳下贤才,是想让他们做什么呢?”
燕北觉得郭嘉是在考校自己,不过却又不像打算投奔的作态,不由心中感到纳闷,不过到底是第一个来拜会自己的颍川人,他还是抱着很大的好感说道:“当然是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拯救苍生,目下已有二分之相,关西势大却有朝廷掣肘,关东人杂而人心不一,天下将陷入长久的战乱中,燕某将兵于北,自然要求得退可保境安民,进能震慑群雄,只有这样才能在乱世中得以保全。”
郭嘉笑了,对燕北这个回答并不算满意,开口问道:“将军麾下兵马何止万众,若连将军这样都无法保全,那关东之地还有谁能苟活呢?”
“是啊,我的兵很多,可兵多就一定能活下来吗?奉孝难道没看见朝廷一朝政变,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便死于非命……如果没错的话,当年宦官应当就是将他的头颅丢在早如今扎营的这块土地上。”
燕北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并不以麾下兵马众多而感到骄傲,对郭嘉缓缓说道:“刀俎与鱼肉,改变都发生在旦夕之间,胜者无常胜之理,败者却有常败之道。若不能未雨绸缪,便难免遇事时感到惊慌失措。我的兵力强,才更要选用贤才招纳志士……燕某要的并非是一时保全性命,而是保全一世。”
“若将军想保全一世……”郭嘉的眼睛亮了起来,身形不再正襟危坐,而是随意地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对燕北轻声说道:“便与天下乱局无关了。”
“你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这的确与天下乱局无关。”燕北点头应道:“要想活到最后,便要比董卓强,比所有人都强。”
比别人更强的武力,比别人更强的财力,比别人更强的智能。兵力,人才,地盘,一个都不能少。
“只有到那个时候,燕某才能真的不必担心性命如何保全。”
郭嘉缓缓点头,他对燕北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虽然不够全面,但已经可以勾起他想留下来看看的想法。
虽然这位燕将军并未说那些更加讨谋士喜好的天下大势之类的事情,可至少在对局势的判断足够清晰,谋划的事情少却拥有足够的决断。
这样的人未必能够成事,因为他只想一味强大却没有足够的大志,缺少雄于天下的宏远志向,自然就会在天下的变局中措手不及。正如燕北先前所说,不能未雨绸缪必然会惊慌失措。
所以郭嘉的身子向前探了探,问道:“若将军已雄于天下,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
雄于天下之后?
燕北似言笑般挥挥手,似乎这个想法无比遥远,轻轻吐出八个字。
“我不称王,谁敢称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