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上次他带他们来购物的街,百货公司的橱窗已经换上新商品,对面电影院的海报也变成了一位穿比基尼和高跟鞋,摆出性感姿势的金发洋人美女。
一来到这条街上,荣三鲤的思绪就情不自禁飘到几百米外,如没记错的话,霍公馆就在那里。
“三鲤,下车吧,我们到啦。”
汽车停在一家舞厅外,常清廷下了车,冲她伸出自己完好的那只手。
两人走进舞厅,有个同样油头粉面的青年出来迎接,一看见荣三鲤就惊讶地张大嘴,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天啊,你小子从哪儿找来这样一个妙人?”
常清廷十分得意,炫耀般地搂住她的腰。
“漂亮吧?人家还自己开酒楼呢,可不是你们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比得了的。”
那人连连点头,冲荣三鲤伸出手,企图一吻芳泽,结果被常清廷一掌拍开,自己带着荣三鲤进包厢。
包厢里坐着许多男男女女,都很年轻,用各种洋货将自己装扮得像橱窗里的假人模特。
女人必定烫卷发,男人头上打满摩丝,旖旎灯光下,烟雾袅袅。
荣三鲤今天的打扮已经够鲜艳了,坐在这些女人中间却还是格格不入。她们的裙子都开叉到了大腿根,而她只露出脚踝,脚上还穿着黑色小羊皮靴。
饶是如此,男人们的视线还是无法离开她的脸,一个接一个的来打招呼、献殷勤。
常清廷坐在她身旁,帮她挡住那些骚扰,心中得意极了。
在这群人中,他既不是相貌最出色的,也不是财力最雄厚的,何时出过这种风头?
多亏了荣三鲤。
舞厅里响起歌声,淫词艳曲艳魂似的飘进来。这些人喝酒、划拳、唱歌,闹到极致时,掏出几大盒与常清廷口袋中一样的鸦片烟,点燃叼在嘴里,醉生梦死地抽了起来。
鸦片烟的味道比普通香烟刺鼻得多,这些二世祖抽得爽了,就抱着衣着性感的女人耳鬓厮磨,双手轻车熟路地从衣缝里钻了进去。
荣三鲤看着眼前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借口出去解手,在舞厅门外久久停留。
常清廷怕弄丢这个宝贝,一会儿没看见她就出来找。
荣三鲤说鸦片味儿熏得她头疼,不肯进去。常清廷心想反正风头已经出够了,不如去了结另一桩心事,提议道:
“那我陪你去看电影吧。”
上次她跟顾小楼丢下他去看电影的事,足足让他失眠了好几天。
荣三鲤答应,两人就走进电影院,买了即将放映的票入场。
在舞厅时,常清廷要跟朋友喝酒聊天,心情又兴奋到神魂颠倒,没顾上骚扰她。
等坐在影院里,头顶灯光暗下去,他就不老实起来。
屏幕上放映得是一部爱情片,男女主角激烈拥吻。
常清廷呼吸变得急促,距离荣三鲤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肩膀上。
“三鲤,你闭上眼。”
傻了才闭眼。
荣三鲤道:“坐远点,别靠过来。”
“你不是要救顾小楼么?从了我吧,跟我睡一觉,保证一定把他放出来。”
常清廷的色胆被酒精和周围的气氛一激,几乎要炸破胸腔。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一番后,两只手就抓住她,伸向胸口的同时嘴巴也贴了过去。
下一秒,观众区发出声惨叫,一个人影从看台上滚落,连滚数十圈,最后重重撞到屏幕上。
观众们一脸懵逼,影院人员闻声跑来查看情况。
混乱之中,荣三鲤扯扯衣襟,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让常清廷救顾小楼,真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从酒楼出来,荣三鲤提着小包站在街边拦车,今天大街仿佛格外繁忙,车夫拉着车子跑来跑去,上面都坐满了人。
常清廷可能还会追出来,她懒得与他纠缠,步行走到另外一条街上,换了个地方继续拦车。
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汽车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范振华探出脑袋,方方正正的脸不苟言笑。
“荣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荣三鲤没回答,看见一辆人力车停下就坐了上去,很快消失在拐角。
范振华沉思片刻,关上窗户继续开车,不多会儿就回到霍公馆。
霍初霄来到锦州并非只是为了荣三鲤,同时也带着公务。
锦州归属陈闲庭的势力范围,可是官员与他并不亲近,这里还驻扎着一支三四万人的军队,曾经是某个军阀的部下,军阀死后被省长接手,一直都在休整,没有出动过。
该军队装备良好,作战力也很强,是陈闲庭心中的一根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有一股这样不确定的力量存在,于是暗中交给霍初霄任务,要他来锦州想办法将那些兵收归麾下。
这段时间里,霍初霄一直在与省长接触,企图找到机会入手。
范振华走进书房的时候,他正在翻阅锦州这段时间的大事记录,范振华没有打扰他,主动站在一边,等他放下手中之物才走上前去,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他面前。
“督军,这是你让我去巡捕房拿的资料,请过目。”
霍初霄点点头,接过打开,垂眸查看。
范振华道:“我还在巡捕房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哦?”
“顾小楼。”范振华还将在街上撞见荣三鲤的事说出来,分析道:“我看啊,那小子八成是犯了什么事,荣小姐才放下生意,跑出来想办法救他。”
霍初霄看着手中的册子,却久久都没有翻页。
过了会儿,他吩咐范振华,“备车,去锦鲤楼。”
范振华愣了愣,“您要见荣小姐?可是这天都快黑了,不如我让人把她接来怎么样?”
霍初霄没说话,放下册子站起身,态度标明一切。
范振华不敢再劝,只好叫士兵准备好车,陪他一起去锦鲤楼。
荣三鲤回到酒楼时,夜幕已经降临了。
她早上回来就进了被窝,直到现在没有吃一口饭,饿得饥肠辘辘。
今天虽然她不在,酒楼却在黄老头夫妇的看管下照常营业。跑堂们还算听话,只有大厨下午时说家里有事提前走了,好在生意不算多,之后的菜就由刘桂花接手炒。
要是在平时,荣三鲤必定又要夸他们一番,给几个赏钱,只有这样人家以后才会继续卖力给你做事。
但是今天实在累得没劲,心里又因顾小楼的事烦,听完介绍后随便往肚子里填了点东西,就回房间去了。
夫妇二人昨天就没回家,惦记着家里养的鸡,今天就早早打烊收工,楼里只剩下荣三鲤。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在敲门,声音还挺大,便披上外套,将那支手电筒藏在袖子里,走到大堂询问:
“谁?”
“我。”
霍初霄低沉的嗓音从门缝里传进来。
荣三鲤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来,忽然回忆起撞见范振华的那幕,顿时了然,拿出手电筒打开了门。
霍初霄走进来,范振华与其他手下留在外面。
锦鲤楼的大堂白天看起来不算大,晚上因为凳子都翻上去了,又没开灯,显得十分冷清。
他站在荣三鲤身旁,抬头环顾一圈,侧过脸问:“你一个人?”
荣三鲤随手拉了张凳子坐下,把手电筒往桌上一放。
“你来做什么?”
霍初霄道:“未婚妻独自在家,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荣三鲤翻了个白眼,起身朝后院走,没兴趣陪他。
背后传来一句话。
“我可以救他。”
她当即停下脚步,几秒后回头,发现霍初霄站在原地,一脸意料之中。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谁说的?”
霍初霄淡淡地说:“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荣三鲤想起他的身份,走进警察厅的话估计连厅长都要供着他,查个人算不了太大的事。
他的确有能力救出顾小楼,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可他真的愿意救吗?
早在平州的时候,他就对顾小楼与她之间的亲密关系表现过不满了。
想来应该也是把这件事当做她的软肋吧。
她抬起下巴问:“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答应帮忙?”
霍初霄摊手,“你很清楚我的条件。”
“跟你回去?”
他笑笑,眼神就像一张网,铺天盖地地朝她压来。
“跟我成婚。”
“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
“你不用着急拒绝,我的耐心足够等到明天。”
“就算你等到明年,我也还是那句话……”荣三鲤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双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右手轻轻拂过他的面颊。
“我对你已经腻了,我们的婚约也只是个笑话,督军大人,你找别人去吧,多得是美丽女人等着你宠幸。”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食指落在他的唇瓣上,恶意地掐了一把,嘴角扬起嘲弄的笑,转身离去。
范振华跟了霍初霄这么久,从来只看见别人讨好他,没有一个人敢奚落他。哪怕是陈闲庭,也永远客客气气的,脸色都没给过。
荣三鲤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视作玩物,以这种话侮辱他。不说霍初霄,光光是他都忍不下去了,斗胆走到他身后,沉声说:
“督军大人,我们走吧。”
霍初霄点点头转过身,偏偏还丢下一句话。
“明天再来。”
士兵将店门关好,荣三鲤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直等车声消失,才松了口气躺下去。
她要救小楼,但是决不能以出卖自己为代价。
得想办法……
翌日上午,霍初霄再次乘车来到锦鲤楼。还未等车停下,范振华就困惑地说:
“门外为何这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