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这里是巡逻盲区，公安赶来的空隙里足够卓陆吃苦头。

    那些金黄色的银杏叶布满了卓陆的视界，快要扛不住时，有人喊“警察来了”，是道女声。

    男人和围观的群众顷刻跑路，有人蹲下来扶卓陆。他第一次这样狼狈，头晕眼花，视界模糊不清，只看见满空的银杏叶飘落，和对方白皙的脖子上那颗小黑痣。

    搭在他手腕上的一双手细长又瘦小，在这个寒秋里冷白冷白，一看就是一双小姑娘的手。

    他也没能听清楚对方问了些什么，似乎问了他是哪里人，家人在哪，要带他去车站警务室。

    卓陆费劲抬起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帮我？”

    “他们欺负你啊。”

    “你信不信，我不是小偷。”

    “嗯，我相信你不是。”

    “为什么？”

    “看起来……不太像。”

    这是2007年，卓陆从朝阳区那栋豪华别墅里跑出来吃到了这些苦头。

    女生给了他一百五十七块五毛买车票，超市门前，她把手上的便利袋挂在卓陆手腕上转身离开。袋子里有一桶酸菜牛肉面，一瓶娃哈哈矿泉水，一包心相印纸巾。

    卓陆到最后都没有记清对方的脸，但是女生给他买票掏钱的时候掉了一张身份证，卓陆捡起归还。

    方初。

    女。

    汉族。

    回到临城，屋里地暖很热，卓陆席地坐下，看着那个透明的便利袋子发呆。他想了很久，等滑盖手机充满电后摘下电池板，装盖，开机，按下袋子上XX超市那串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卓陆一直没有打通过超市的号码，也没再提过这件事。

    九年后，卓陆见到了方初。

    “进来吧，我们到了。”

    临城一家楚菜餐厅，包房门口，许南阳正偏头对身旁的女生细心招呼，“初糖，行李给我。”

    包间里已经坐下了人，二男二女，互牵着手，显然是两对情侣。他们瞧见门口出现的两人，穿一件棕色毛衣的男生沈放最先从座位上起身。

    “欢迎欢迎，今天我们兄弟几个总算见到传说中的初糖好女友了！”沈放走上前。

    出现在门口的女生一米六五的个子，穿一件黑色大衣，系着卡其色围巾。冬日的临城冰天雪地，她穿得并不算厚，刚刚进到室内，白皙的双颊生出一片红。她的目光对上沈放和包间里的人，不怯不烈，礼貌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沈放伸出手介绍自己：“初糖你好，我叫沈放，是南阳这货的发小，铁哥们。”

    初糖不姓初，她叫方初，是许南阳的女朋友。

    “你好，我叫方初。”方初伸出手，抿唇露出一个微笑，“我听南阳提过你们，很高兴见到你们。”

    “陆哥到哪了，给打电话催他一下。”沈放跟方初握过手回头指挥身后的胖子，“小王八打电话问一下陆哥。”

    “我告诉你啊，你再喊小王八今天你买单。”王生宇就是沈放身后的胖子，他朝方初介绍完自己和他身后的女朋友，拿出手机要给卓陆拨电话。

    “我来打吧。”许南阳偏头看方初，“你跟他们坐坐，我出去打个电话，陆哥就是我经常跟你提到的铁哥们，最够义气的兄弟。”

    许南阳拿出手机走到外边过道打电话：“陆哥，我们都等你呢，到哪了？”

    “今天是什么安排？老子不爱吃楚菜。”

    “嘿。”许南阳笑，“我女朋友爱吃，她来了。”

    电话另一头，原本打算推掉今天这场聚会的卓陆诧异了一秒钟，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在红灯亮起时踩下刹车，取下今天耳朵上戴的金丝边框眼镜。他勾了勾唇，“行啊你小子。”

    “我跟初糖求婚了，现在她过来就打算筹备我们的婚礼，她也会在临城找工作，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异地恋了。”许南阳眼中溢满笑，服务员端着菜从过道走来，他侧身避让，一边说，“陆哥，你可是证婚人啊，要没有你兄弟我还是光混一条呢。”

    “等着。”卓陆挂了电话，变换车道，右转换成今天的目的地。

    他心情不错，放了首满是激情的摇滚乐，一边哼着调调。

    他跟许南阳、沈放、王生宇三个人是小初高同学，也是这么多年的铁哥们。许南阳高中去了一次华城，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开始了一段QQ聊天的网恋。后来许南阳为了女生考到华城念大学，卓陆笑这小子中了邪。19岁那年，几个人在火车站送许南阳去华城，卓陆拿出一个小盒子塞进许南阳裤兜里。

    “*本0.01，兄弟，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许南阳单纯得窘红了脸，卓陆哈哈大笑。

    初糖是许南阳为女朋友起的外号，这些年许南阳把女朋友藏得严严实实，不让几个哥们知道照片，说女朋友长得太漂亮了，怕他们起歹心。卓陆只听过初糖的声音，连真名都不知道。他记得有次接起许南阳的电话，对方声音温和，细小如春风拂过水面，软得卓陆下意识也放缓了声调。

    许南阳妥妥的直男癌晚期，到大四毕业都没“拿下”女朋友。亏得卓陆耐心教哥们如何打动这种矜持又难得的好姑娘，连初糖每次的生日礼物都是许南阳打电话求助卓陆该送什么。可以说，这些年的恋爱全是卓陆帮许南阳谈下来的。

    车子很快开到了地方。

    方初正坐在包房里，沈放的女朋友宋桃在跟她聊天。

    “你热不热，把外套脱了吧。”

    “还好，刚刚外面挺冷的，我这几天有点感冒，缓过来再脱，谢谢你啊。”方初微微一笑。

    宋桃性格比较大方，瞅着方初一阵瞧，拉着王生宇的女朋友许菲问：“你看初糖的双眼皮好好看啊，我做的这个跟她的一比简直假得太明显了。”

    许菲说：“人家这是天生的，你后天开刀能做出来就是上辈子积德了。”

    “你喝点这个蜂蜜水，嘴巴放甜点。”宋桃端起一杯金桔蜂蜜作势要灌到许菲嘴里。

    方初好笑地看着她们打闹。

    她跟许南阳认识八年，中间因为异地引发的种种矛盾冷战过一段时间，算起来去年才真正确定了稳固关系。许南阳的这三个朋友她时常听在耳边，这次真正见到更有了亲切感。

    宋桃和许菲打扮朝气时尚，性格大方，沈放与王生宇言谈举止里也很热情亲切。方初低头端起水杯，忽然听见许南阳的声音和一道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