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红妹很沉重地点头,说,关于这个泄密的人,大家都在猜测,还没有定论。在提案上签字的人,都是一些头头脑脑,绝不会自毁前程的,因为即使你背叛,告密,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这二十四个人泄的密。据说展是在夜里将近12点才得到的消息,再晚几个小时,他就来不及了!
江风愤愤不平,心想如果不是这二十四个人泄的密,那又会是谁呢?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也就是自己一个外人了,难道大家怀疑是他?想到此,心开始咚咚地跳起来。
又想到苏荣是在夜里将近12点得到的消息,那时候自己在哪里呢?哦,对了,在叶芷那里,刚和她进行完一场肉搏战。又想起自己喝多了酒,冲动地对叶芷说,如果现在又一份罢免市长的提案放在你面前,你敢不敢签字?
叶芷当时慌乱的目光清晰地浮现在江风的脑海,那时候江风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然后呢?叶芷说要回饭店住,急匆匆出门,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内衣都穿反了。叶芷出门后去做了什么?难道去给苏荣打……
江风大脑轰地一声响,忍不住啊呀叫了一声,在心里痛苦地说叶芷啊,你怎忍心出卖我……这句话卡在了他心里,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喘不过气来,就觉得天旋地转。
尹红妹那张美丽的脸庞在他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只看到她红红的嘴巴在动,但听不到她说的什么。酒吧里朦胧的灯光开始在头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他觉得自己已经坐不住了,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部涌到了头上,身体摇摇欲坠。
他感觉尹红妹站起来,抱住他的脑袋,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她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软绵绵的手。尹红妹冰凉的手刺激了江风的神经,他渐渐清醒过来,看到的是尹红妹关切的眼睛,就在自己面前;听到尹红妹在问他,江风,你怎么了?喝多了吗?江风脸色苍白,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说,红妹,谢谢你今晚陪我,我……喝多了,咱们回去吧。
出了酒吧,被夜风一吹,江风才又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瞬间,他的心就被无边的痛苦塞得满满的,又好像有一把钢锯,在一下一下地锯着他悔恨的一颗心,鲜血四溅。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郑局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尹红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突然倒下去。车已经不能开了,好在尹红妹下榻的酒店只有两道街的距离,两人就走着回去。走过一道街的时候,江风差不多完全恢复过来了,他装作整理衣服,有意无意地甩掉了尹红妹的手。到了酒店门口,江风站住了。尹红妹说,刚才你出了好多汗,去房间洗洗吧。江风想了想,说,我回家洗,你早点休息吧。
尹红妹后退了一步,看着他,认真地说,江风,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吗?得来的太容易,就会觉得不过如此。所以我们都需要努力。说着,她向江风伸出手。江风紧紧握了她的手,说,一起努力!
江风回到家,惊讶地发现餐桌上多出了一束玉米百合花。这是杨柳最喜欢的一种花,她说这花代表着执着的爱和坚强。杨柳回来过!江风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她是在用这束花来鼓励自己坚强起来啊!江风把那束花捧起来,捂在鼻子上,陶醉地闻着那清幽的花香,有凉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
江风待岗在家一个月后又去单位上班,才知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一个月里,单位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其一是新来了一位姓包的副局长,来就取代了副局长宋敬山的位置,成为了住建局的二把手。包副局长大名包清泉,来市住建局之前是青龙县主抓经济的副县长。在“白宫”事件中,他和县委书记关天浩一起受了处分。关天浩来住建局不久,就把他也带来了。根据分工,他主抓工程建设,同时分管机关组织人事工作。
其二是各科科长也来了个大换血,一些重要科室的负责人都换掉了,和原主任郑爽走得比较近的几位科长们几乎都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关天浩称这是严格执行“公务员轮岗制度”。一般说一个新领导上任,往往会观察一年半载的,再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调整干部,但关天浩到任不到一个月就来了这么大个动作,还是让机关里的人们始料未及的。
郑爽在任时,对打小报告、听墙根、搬弄是非的人非常反感,总是让他们先拿镜子照照自己,所以机关里风气很正,同事们之间相处的很融洽。关天浩正好和她相反,鼓励大家互相揭发,美其名曰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于是那些喜欢溜须拍马,搬弄是非者又有了用武之地。关天浩根据揭发情况处理了好几个人,所以机关里人人自危,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江风宅在家里这一个月里,几乎都关着手机,也很少出门,所以消息闭塞,对单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今天是周一,掐指算来,他到周二才算待岗满一个月。但他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前一天来上班,以显示自己对工作的积极性。他现在的心理很微妙,走进机关大院,看着熟悉度的一切,又感觉都很陌生的样子,好像这不是自己的单位,自己是来这里办事似的。
怯怯地走进一楼大厅,发现气氛和以前有些不同。现在是早上7点30分,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电梯口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电梯了,显然大家来的都很早。以往大家在等电梯的时候,就是最热闹的时候,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说着一些新闻八卦,但现在的情形却是,大家都紧绷着脸,一脸严肃,谁也不和谁说话,最多是点个头,气氛很诡异。
江风走上去,大家的目光就都聚焦在他身上,好像他是个外星人似的。有个老科长跟他打招呼,说江科长来上班了?
江风说是啊,来上班了。然后笑笑地看着大家,等着谁再问些什么,但大家都转过脸不再看他,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好像都急着要和他划清界限似的。
电梯来了,大家无声地鱼贯进了电梯。电梯里的气氛很压抑,几个和江风要好的同事看着江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项管科的科员陈东也在,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江风说,哎,我觉得你那个什么好像还不够一个月吧?
电梯里静悄悄的,陈东的这句话就显得格外突兀,格外刺耳。江风注意到,陈东对他的态度有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一种关心,而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他以前和江风说话,还勉强带个“江科长”,今天干脆就用“哎”来代替了。
江风知道这是个小人,也懒得搭理他,装作没听见。这么多人都在听着,陈东脸上挂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你也不用上楼的。江风没听懂他话什么意思,看了他一眼,发现陈东翻着眼看天花板。
江风不愿意让大家看到自己像是一个受了处分的人,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走出电梯,仰着头,大步流星向自己办公室走走,边走边摸钥匙。走近了,却发现办公室的门开着,并没有上锁。
心想难道是蓝梅知道自己今天要来上班,在给自己打扫卫生?心里不由得一热,一下子想到蓝梅的种种好来。心想这一个月来,蓝梅不知道有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