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吃过饭就散了,顾炼带着顾明月在一条吃食街上转了会儿,买了不少东西让她带回去。
“大哥,我带给你的这些巧克力,你半晌饿了就吃点”,走在码头上,顾明月把巧克力的好处说了许多,“等你下场的时候,我再给你做些夹心巧克力送来,这个东西能放也方便,你要在考场待九天,有这个就不怕了。”
“难为你现在就想着这事儿”,顾炼神情愉悦,突然皱着眉举起她的手看了看,“食指和拇指起了一道膙子?”
把目光从那两道细细的微微泛黄的膙子上移开,顾炼说道:“翩翩,你刺绣归刺绣,但是要记得注意身体。”
顾明月举起他的手,把拇指朝上掰起,指着道:“你不是也有膙子?这是职业特征,就像是弹琴的,不把手指磨出膙子他还弹不好呢。”
“大哥”,顾明月看着地面,想想还是问道:“寺庙里那个姑娘,真的是问路的?我听到她请你去朱舞楼听琴呢,朱舞楼不是那种地方吗?”
“你怎么知道那种地方?”顾炼沉下脸,面色极为严厉,“是不是胡看什么东西了?”
“我听别人说的”,顾明月竟然还觉得有些理亏,“再说了,我看的东西,都是你给我挑的,都正正经经的不得了。”
“大哥,你不要逃避话题”,觉得不对劲儿,顾明月也把脸色板了起来,“你怎么会认识朱舞楼的姑娘的?”
顾炼抬手挠了挠额头,颇为心虚道:“我真不认识那个女人,之前还不是看她和你有几分像,这人家犯了事儿,女眷都被没入教坊司,她是要被送到军营的,我就心软一下帮了几句。谁知道今天会在大菩提寺碰到?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去朱舞楼听琴的。”
“说话要算话”,顾明月抬起手在他掌心拍了三下,“大哥,其他的青楼你也不要逛啊。”
顾炼笑道:“听你的”。
欧阳端听着这兄妹二人的对话,心里觉得十分怪异。
船开走后,顾明月就坐在舱口看着江面茫茫的景色发呆。
当时没感觉到什么,现在回想一下,顾明月却觉得听到大哥是在和一个青楼女子交谈后,她的心理真的太奇怪了。
不舒服,不敢相信,还有下意识地不喜那个女子。
假如和大哥谈话的,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子,她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如果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她不会不舒服。那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正经女子,不会邀请大哥去喝茶,不会随意就和大哥做那种事?
顾明月连忙捂住脑袋,这个想法真是太可怕了。她竟会想这些,怎么能想这些?
炼大哥,焕大哥,灼大哥,他们都是一样的啊。
“阿端,你觉得帝京热闹吗?”顾明月转头和一旁的欧阳端说话,这样就不会胡乱想了。
欧阳端沉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才点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是啊,帝京就是这样的”,顾明月笑道,“对了,你要不要吃核桃酥,美味斋做的最好吃的点心就是这个。嗯,尝尝?”
“谢谢”,看着被送到眼前的点心,欧阳端小心地接了过来,“明月,你怎么了?”
顾明月正一口又一口地咬核桃酥,闻言看向欧阳端,疑惑道:“我没怎么啊,你看着我像怎么了?”
欧阳端看向江面,一块核桃酥一下子都扔到了嘴里。
“看你吃得这么香,再给你一块”,顾明月笑眯眯地又递过去一块核桃酥。
欧阳端无奈接过。
回到家时,顾明月的心情已经恢复,把顾炼买的东西给概大伯家送去一些,她没像往常一样去刺绣而是和欧阳薇一起去厨房做晚饭。
“去看看你炼大哥就这么开心?”欧阳薇打趣今天话特别多的明月。
顾明月微微一怔,自然道:“当然了,除了我爹娘和熠儿,就数炼大哥对我最好。你以后见到他,就知道啦。”
“是吗,我还真有点好奇了”,欧阳薇笑道。
顾明月觉得心情很正常了,但还是有点不对劲儿,晚上也没有再刺绣,随便洗了洗脚就抱着被子睡觉去了。
睡一觉脑子里就不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不该冒的东西了。
躺在床上,顾明月紧紧闭着眼睛,默默念着我要睡觉。
顾氏见女儿房里的灯早早就黑了,还过来问了句:“翩翩,是不是累着了,用不用去镇里给你抓点药?”
大哥那里有一趟去临县的镖,攀哥跟着一起去了,要到明天下午才回,顾氏就担心女儿哪里不舒服半夜发作她不能及时找来大夫。
顾明月很快答应了一声:“娘,我没事儿,就是想睡觉了。”
听着女儿的声音中气足足的,顾氏这才放心,不过到底叫来欧阳端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
顾明月说了这句话后,却奇异地松了一直无意识间紧绷着的精神,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别急别急,新郎官马上就来了”,恍恍惚惚间,顾明月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喊道,一双手紧紧地按住了她的胳膊,“丫头,出嫁哪有你这样着急的?快把盖头盖好,新郎官见了会低看你的。”
“是啊,翩翩,你炼大哥答应了娶你,就不会反悔的。碍着情面娶了你,你过门后要学着伏低做小”,母亲哽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别惹你大伯大伯娘不高兴,不然只怕你炼大哥更加恼你。”
顾明月满心地惊慌,连连摇头,想要说“我不嫁了,我怎么能嫁给炼大哥呢”,但她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有脚步声传来,母亲把她扶了起来,对来人道:“顾冥,我们翩翩就交给你了,只求你以后别冷待她。”
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顾明月想要睁开,却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心中越发焦急。
“我不嫁炼大哥,我不嫁炼大哥”,她连连摇头,这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顾明月,你真让人恶心,我是你堂哥,你竟然用尽心机想要嫁给我!”
“我不是,不是这样的”,顾明月觉得眼泪顺着下巴直往下滴,很快就把膝盖打湿,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我不可能碰你,独守空房也是自己强求的。还有,没事不要随便乱走,家里人都不想看见你。”
“没有,我不想嫁给炼大哥”,顾明月用力大喊,想要压过那个声音,“我没有想嫁给炼大哥,让我回去。大哥,大哥…”
顾明月终于喊出声来,她也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这才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伸手朝脸上一抹,全是眼泪,顾明月坐起身,看着黑洞洞的房间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想起梦里人说的话,顾明月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顾炼不是展冥,他不会忍心把她往后院一丢就是几年。
而且,就算她真地想嫁给顾炼,他也不会说自己恶心。
他应该会给她讲道理,实在不行也会远走他乡。还有爹娘呢,她就算依旧会像前世那样因为感情而不顾一切,爹娘却也不会妥协的。
再说了,顾炼有什么好喜欢的,怎么会冒出那种想法呢?不就是帮了你几次,对你好了点儿,你怎么就那么不值钱呢,随便一点好,就连自己的堂哥都能喜欢上,真是有病啊!顾明月倚墙坐着,把后脑勺一下下地往墙上撞,渐渐地总算平静下来。
“幸亏刚才的梦话我没有大声喊出来”,顾明月苦笑着摇头,喃喃自语:“否则这一下子非得炸锅,比前世一定要去给展冥做妾可厉害多了。爹娘,还有大伯一家,恐怕都没脸在顾家村待了。”
捂住脸趴在膝盖上,顾明月坐到天色大明,才又缩进被窝里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次她没再做荒唐梦,却把顾氏吓得不轻,敲着窗户问了她好几遍。
八月十五之前,顾明月做了好几种月饼和茶点,每一个都精心地做成好看的花形,让一家人都舍不得下嘴。
顾明月给弟弟拿了一个山茶花样式的月饼和一个牡丹花样式的山药糕,让他带到学堂吃,然而顾熠下学时仍旧给捂得好好的带了回来。
“熠儿,你怎么不吃啊?”顾明月故意问他,“姐姐做的不好吃?”
顾熠摇摇头,捂着肚子道:“我闻着点心的香味,简直是饥肠辘辘,可是一看见那么好看的花,我就想到这是姐姐费了很多功夫才做出来的,就舍不得吃了。”
“真会说话”,顾明月好笑不已,“再让你挑两个。”
顾熠捏了一个太阳花的和一个芝麻花的,看着满满一案板精美漂亮的点心,他问道:“姐姐,你做这么多花朵样式的点心做什么?”
“就要八月十五了,秦府老太君那里我们得送节礼过去”,点心晾的差不多了,顾明月拿出一个食盒,小心地往里面摆放,“还有咱奶奶,姥姥姥爷那里,都得送,所以就一起做了出来。”
第二天,顾攀带着食盒搭船去了帝京,在帝京又买了些风味火腿各色小食后,他这才一起送到秦府。
家里打算十五来帝京看杂耍,顾攀把节礼送过去以后,就到他们在槐花胡同的那处院子看了看,屋子里果然一股潮味,他开了窗通风,把三间房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了晒。
这一收拾就到了后半下午,因为来时都跟家人说好了,顾攀便决定明天再回去。
晚上要去街上吃饭时,倒是意外地遇见了穆蕴。
“是含彰啊,吃过晚饭了没有?”顾攀对这小子印象不错,觉得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做人办事都极为妥帖。
“才下衙,还没吃呢”,穆蕴笑道,“顾叔是一个人来的?”
“走,那一起吃去,那条街上有个馄饨摊子,做得不错”,顾攀豪爽一挥手,请人去吃馄饨摊儿,“翩翩做了些点心,我来给秦府送节礼。怎么,你有事?”
听见这话,穆蕴心头微动,十分诚恳道:“我之前托翩翩,做一幅刺绣,现在还没信儿,我就想问问。”
顾攀喊自家女儿喊习惯了,根本就没注意到穆蕴口中称呼的变化,笑道:“她现在正忙着绣张家要的刺绣呢,你要是着急用,就去绣庄卖吧。这一幅都绣许多天了,我也没瞅出啥变化来,估计还有的时间磨。”
穆蕴笑笑:“张家,是张大富家?”
吃完馄饨,顾攀就回去了,第二天到家,便对女儿道:“那穆含彰为人不错,他要的刺绣不拘时间,让我给你说先绣张家的,他的慢慢儿绣,不着急。”
顾明月听到父亲对穆蕴满口称赞,就问道:“爹,你又被穆蕴哄了吧?还有,你怎么遇到他的?”
“那是个实诚孩子”,顾攀笑呵呵地对女儿道,“一点儿架子没有不说,性情也豪爽,是我辈中人。翩翩啊,我怎么觉得,你对这含彰偏见挺深的?”
“还性情豪爽”,顾明月默默吐槽,“他那是会装好吗?”
“爹,你以后别跟这人走得太近,什么时候被坑了都不知道”,顾明月嘱咐父亲。
“不会,”顾攀笑道,“咱家有什么值得人一个朝廷官员坑?翩翩,爹也算见过官儿了,真没哪一个像穆含彰这么没架子的。光凭这一点,这个人就错不了。”
顾氏听到他们父女二人的话,也插一句话表示:“你爹还能看错人?”
顾明月只好回房,不想听她爹娘在那里夸穆蕴为人怎么怎么好。
这人忽悠人还真是成功啊,才见几面,她爹娘都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可惜了,人孩子的门第那么高,就算咱翩翩成了秦老太君的干孙女,也配不上”,顾氏在外这么感叹。
顾明月差点没有一针戳到手指头上,那还真是庆幸了。
她都不知道,她娘竟然想把她和穆蕴凑一起?穆蕴那个火坑,她是绝对不会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