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后面忘了,嘿嘿。”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楚景远的心里反复琢磨着梅竹雪这几句话,淡笑着点头,那他也正是苦心志、饿体肤的时候吧。
一盘虾很快便被消化掉,楚景远刚要对身旁的女子说些什么,却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感,微侧头看过去,只见梅竹雪正靠在他身上熟睡,这几日着实累坏了她,可她还在坚持。为了自己的味觉啊。
“楚景远,等你恢复我做满汉全席给你吃,要不吃章鱼烧吧,那个东西很好吃哦……”
女子梦呓的声音飘散于已经微凉的暮色之中,男子唇角渐渐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同样微闭着双眼轻声应着,“恩,等那时,不管是章鱼烧还是你说的铜锣烧,朕都会跟你去吃。”
梅竹雪,我们这样约定吧。
既然暂时不能给你长相厮守的承诺,至少让这有限的时间得以成为现实,直到那时,朕都不会放下你选择别的女人,这一点,向天起誓。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合着折扇,抚摸着波浪形的象牙扇骨,睁开眼望着夕阳下地上映射的两个身影,楚景远兀自笑着,这悠然山间的情景,如何留住。
青湖旁,醉极梦,似真亦假,不能诉情徒惹得心困。
花荫下,佳人吟,似懂非懂,一世痴迷断弦如何续?
拂袖挥断缠绵,独自墨中流连。
我欲携手天涯边,却不忍负了天下。
女人啊,女人,你可知朕的心思,如同你对料理的坚持,早已对你万分执着……
“丫头,你还要继续在我这里待多久?”
一早,当梅竹雪在准备干贝排骨粥和棒棒鸡丝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她先是回头看了眼靠在门口双手环胸困倦打着哈欠的妇人,复又转回头继续搅拌着热粥,心里暗叹,昨日刚听楚景远问过这样的问题,今天这人也来问,莫不是嫌她烦了?这么想着便随意答道,“若是嫌我碍眼,就早早把你的厨艺教给我,你可以解脱,我也能早日和楚景远回京,两全其美多好。”
“呵,我是无所谓,你想待多久待多久,还有人替我砍柴挑水,何乐而不为,不过……你再继续同我这样耗下去,若是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莫非还想要待个一年半载?到时,可就不是我麻烦了。”
“什么意思?”她虽没有要待一年半载的想法,不过听苗孤岚那话,总觉得好像在说若是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久了,麻烦的只会是自己?能有什么麻烦?天天绞尽脑汁想办法学艺这算是麻烦,那她可是跟麻烦从小一起长大的?
见梅竹雪没有理解自己话中之意,苗孤岚慵懒的笑着用手指了指身后院落里正在练剑的楚景远,“那个人可是日理万机的圣上,天下事需要他去操心,可如今却陪着你在这深山野林里度过光阴,你觉得你再继续下去不会有麻烦吗?你也应该想到了吧,只要你在,他便不会离去。”
“……”望向院落里的男子,梅竹雪蹙眉目光显得暗沉,的确,苗孤岚说到了她最为顾虑的地方,那家伙有时的固执并不是自己能够说服的,若她打算留在这里,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也会选择留在这里,昨晚的一席对话也表明了他似有如此态度。
目光重新落在苗孤岚身上,梅竹雪隐约有些无措,她今日特别同自己说到这种事是想劝退她的另一种策略吗?
“所以,最终的目的你还是想撵我。”
“呵呵,你的思维似乎已经单一,就不能换种想法?”
“换一种想法?总不能像昨天似的,又心血来潮教我点什么吧?”虽说是心血来潮的教授,可这人只是指点她挂糊的技巧,她可不想再面对一天的面糊了。
“恩……说心血来潮倒也不错,因为我忽然就想收你为徒了。”
“那还真是心血来潮。”将煮好的粥盛出来,梅竹雪无心的机械式应和着,似乎同她的这种对话成了习惯,可随即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先是盯着碗愣神,然后猛的转回头望向门口那看似悠闲的妇人,她依旧无聊的打着哈欠,仿佛他们的对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可梅竹雪心里却激动的七上八下,刚刚这人说了什么?说想收她为徒?不是开玩笑逗她吧,苍雪国的愚人节是今天吗?“如果你每天都这么糊弄我一次的话,或许我真会郁闷的提早下山。”
“真是好心浪费呀,我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要收你为徒,你不赶快拜师,反倒怀疑起我的诚意,要知道,很多人等着盼着要当我的徒弟我还看不顺眼呢。”
“……呃,我觉得,你也看我很不顺眼。”
“呵呵,有吗?或许是觉得逗你玩很有趣吧。”
梅竹雪一脸黑线的望向对方,总算明白为何这个女人会同楚景远成为忘年之交,臭味相投便称知己,他们简直是太臭味相投了,以逗弄别人为自己的乐趣。不过若这是真的,那简直就是老天爷再一次对她的眷顾,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便又问了一遍,“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脑袋坏掉吧?你真没有骗我?说谎吞千针。”
“呵呵,你可真是个麻烦,非要我再解释一遍,这几天下来过的也算有趣,你这丫头并非毫无资质之人,所以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了,不是撵你下山,是正式接受你。”
“……这样啊……”
面对梅竹雪平静的语气,苗孤岚显得有些不解,她这几日一直缠在她身边想要的不就是这结果,怎么如今得以如愿以偿,反倒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不会是还不相信她的打算吧?“你怎么看起来没我想象的高兴?”
“恩?高兴啊,我当然高兴,心里早就欢呼雀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觉得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再想想就觉得可以平常接受了,可能是你和我母亲的感觉一样吧,我从小的料理就都是她教的。”
“哦?就是留给你那个银色箱子的人?呵,你倒是不必喊我娘,只要叫我师父就行。”
“哦……”我也没想喊你娘,喊师父会不会回应悟空?
心里暗自嘀咕一阵,梅竹雪笑盈盈的凑上前,送了一声甜死人的称呼,“师父……徒儿拜见师父……”
这声音来的突然,苗孤岚险些没挺住而倒地,勉强咳嗽一声算作回答,便又言归正传,一本正经的看着梅竹雪,“那些客套话就免了,我怕我耳朵起茧子。其实我没什么可教你的,该会的你都会了。”
“啊?”梅竹雪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她是什么等级,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高级酒店高级厨师而已,这样的身份,在现代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但苗孤岚是什么等级,古代厨艺界的世外高人,哪怕只是一道家常的拌菠菜,众人也会望眼欲穿想求到她,请她做一顿。响当当的神厨称号在她脑袋上闪闪发亮,自然存在附加属性,可这人现在对她说什么?没有什么可教她的?
果然,自己是被耍了吧,今天果然是苍雪国的愚人节吧?
“大师,不对,师父……您不能这样啊,怎么刚收了我就要把我逐出师门?连沐缨师兄都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这么勤勤恳恳、德智体美劳的小师妹呢,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梅竹雪再次发挥起阿成哭天喊地的悲情戏码,惹得苗孤岚一阵寒颤,就连院落里休息的楚景远都闻声走了过来。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哦,您说。”见还有下文,梅竹雪立刻收起了鳄鱼眼泪,立正站直静候着。
“我的确没有什么可教你的,该掌握的东西你都已掌握,我会的你也都会,厨师的基本功扎实,八方菜式都被你学全,陛下的味觉得以有所反应不也都是你的功劳。”
“可是……”见苗孤岚说的认真,梅竹雪再看不出一点戏谑的表情,不禁疑惑,既然她拥有的同这人一样,为何差距还是可以看出来?
像是明白梅竹雪的心思,苗孤岚随意指了指她身后的棒棒鸡丝,见对方疑惑才笑着说道,“我虽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但你的确还有欠缺的地方没有被你发现。”
“还望师父指点。”
“你太过注重菜谱的特色。”
“菜谱的特色?”
“没错,很多厨子经常会被菜谱后面的成菜特色所束缚,如果自己做好的菜与其相比稍有不符,便会失去信心。其实,很多菜谱所列的成菜特色,并非都能反映实情,所谓的成菜特色,也无非是“清淡爽口”、“造型美观”、“质地细嫩”等四言八句,我们一般只能从中了解成菜后的质感和色泽等。那种东西只要了解足矣,大可不必被其捆缚住。”
难得听到苗孤岚说些专业术语,梅竹雪听的有些入神,苗孤岚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不用听的那么认真,我说的这些话,你听进去也好,没记住也罢,做菜讲究的是创新,在原有的基础上做出自己独特的味道那才是赢家,像煮海带有人喜欢放醋使其易烂,也有人喜欢放几颗菠菜。还有你应该注意的一点……”
“还有?”梅竹雪自认为自己对于厨艺很有信心也处处力求完美,原来她的完美只是自我满足而已,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不过……这个可不可以拿她是西餐厨师为理由?小心翼翼的瞄着面前妇人的表情,梅竹雪还是把这种想法咽进了肚子里。
“为了目的而去做菜以及为了结果而去做都是不会香醇的,你娘亲若是个好厨师应该也告诉过你,料理时最需要注意的问题是什么。”
“……”经苗孤岚这么一说,梅竹雪意识变得有些恍惚,当年在明亮的厨房内,那温柔的声音点着她的脸颊教诲的话语清晰回荡在耳畔。
梅竹雪,你一定要记得,厨师只有心怀对食者的祝福,做出来的菜也会有与众不同的效果,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会让客人满心欢喜,一切由心出发,即便是受限的食材也能烹调出美味的食物,这便是“精进料理”的意境。
她又一次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这样想来,龙依的挑衅,汤红爱的比试最终都是最后摆正了那种错误心理才得以获胜的,然而自己总会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这次会来找神厨学艺也是以楚景远的味觉为前提而进行的,虽然冠冕的说了自己也想前进,可是原来绑住自己而无法前行的正是自己的心思。
“我明白了,因为我一直站在那些条条框框当中,所以才总做不到最佳。”
“你能明白就好了,这就是我能对你说的全部东西。你有的是天赋,之后就看你如何运用那种天赋了。想来,陛下也是因为信得你这一点,才留下你的吧。”
咦?是这样吗?
惊讶的望向门外一直默默注视她的男子,梅竹雪有些欲言又止,而楚景远则保持着淡意的微笑开口,“朕可不是饕餮,而是正宗的美食家。”
“又自夸了。”不过……自己的优点被对方认同,这样的感觉倒也不赖。“啊呀,什么嘛,弄了半天,你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艺呀,枉费我期待了那么久,师父,万一哪一天我的超过了你,你可怎么办呀?”
“嘿,你这丫头,刚善待你些,就不知天南地北了,告诉你,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我吃过的盐……”
“比我吃过的奶还多嘛,这我知道,嘿嘿,所以你还是我师父呀。”原来这里也流行这句教育人的话。
“哼,知道就好,既然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什么问题,赶快下山让我清静清静,再说陛下您也住在我这木屋里,让妾身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会因招待不周而怠慢了您。”
见苗孤岚这么说,楚景远狡黠的笑了,“夫人此言差矣,是朕要敬您几分才对,当年在宫里敢说父皇口味怪异的人可是绝无仅有,朕至今都记忆犹新。”
“呵,我那说的可是事实。”
“什么?什么?先皇的口味很怪异吗?”听到这,梅竹雪不觉来了兴致,虽说楚景远的口味喜好大体了解了,可还没听人说过先皇的事,这倒是有些新鲜。”
意料之中的反应出现在梅竹雪那里,楚景远只是随意扇着擅自故作沉默,换来女子嘟嘴抱怨,“楚景远,就知道你会装傻充愣,师父,师父你是好人,你来告诉我。”
然而,苗孤岚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个嘛……他们皇族的事情与我无关。”
什么无关,明明就是你最先说出去的。
见两个人都不肯告诉她,梅竹雪气愤的无处发泄,瞥见还都未食用的早餐,狼吞虎咽的就把已经晾凉的粥喝干净。
“啊!朕的粥。”没想到梅竹雪会来这招,楚景远显得有些哭笑不得,肚子又很应景的狼狈叫起来,帝王的尊严瞬间垮下。
“呵呵呵,还好我早晨吃过了。”一边幸灾乐祸的笑看着两个对峙的人,苗孤岚一边耸耸肩,溜出厨房背着竹筐下山去了。
而留在山上的两人仍然因为一碗粥而僵持着。
“梅竹雪……你这可是欺君。”
“哎呀?是这样吗?那你是不是该算欺民?”
“欺民一说从何说起?朕可不记得有欺瞒你。”
“就在刚刚你就有啊,别装傻。”
这么说时,楚景远却收起板着的面容换成一副称意的笑容逼近对方,惹得梅竹雪连连后退,防备的警告着,“你,你别乱来哦,这可不是在宫里。”
楚景远不甚在意的挑了挑眉,抬手折扇在她脸颊划着轮廓,戏谑道,“对了,你倒是提醒了朕,这陌生的环境不觉的很有新鲜感吗。”
“新,新鲜感没有,新鲜蔬菜有一堆,要不,我去给你做碗乌梅粥吧,对,对,嘿嘿,白糖乌梅粥排毒的,说不定你就能吃出甜味了。”
“可是朕为了证明没有欺民,正想将父皇的口味如何怪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