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真人秀（上）

    岑子陌被吼了也不生气，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左手单手插兜，右手端起自己常用的马克杯，不慌不忙地走到何尚的办公桌，看着真诚实则敷衍地说：“最近到了年底，公司事忙，你火气大一些也正常。”

    何尚快被岑子陌这副“我善良我不跟你计较”的姿态气笑了，他把手里快要捏变形的钢笔粗暴地扔回笔筒，力道大的仿佛是把笔筒当成了岑子陌的脑袋。他双手抱怀，靠坐在自己的总裁专用豪华转椅上看着岑子陌也不说话。

    平时话痨到可以在没人搭腔的情况下一个人就能津津有味说上一个小时的何尚，如果突然不说话了，那就通常代表他是真生气了。

    岑子陌犹豫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马克杯放到何尚面前：“你要不要喝点水消消火？”

    何尚低头看一了眼在11月份上面依然飘着冰块的纯净水，非常想把积累了三十年的脏话一句一句掰碎了都说给岑子陌听。

    岑子陌：【每天都在何尚生气的边缘试探（1/1）】

    岑子陌能浪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断腿，原因就是他十分会见好就收。他单手拖过来旁边的椅子，坐了上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通常在这个时候，何尚应该说“你在我面前消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然后他好顺理成章地翘班回家。但是今天，何尚突然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笑了，然后从堆着的一沓合同里抽出一份计划书：“你进来这么长时间，总算说句人话了。喏，有人请你去拍电影，剧本的雏形在这，如果你有意向就约个时间谈一谈。”

    是的，岑子陌虽然是百山发行公司的掌权者，但是跟导演剧本相关的还是挂在尚矣，所以投资方和制作人想要请岑子陌，必须要走尚矣的路子。这无疑给成立不久的尚矣娱乐带来很大的人脉，毕竟想请奥斯卡最佳导演出山的团队可以从天安门排到凯旋门。

    之前有提起过，岑子陌十分擅长塑造人物。所以美国好莱坞最大的影业公司——DSN电影公司旗下的工作室为自己即将推出的超英漫改电影找上门来，并同意让利，全权交给交给百山公司发行。岑子陌目前为止的作品都是原创剧本小众题材的独立电影，这难免让外界猜测岑大导演醉心独立电影的艺术创作，反正人家文艺片的电影票房和商业片也不差什么。

    这部，准确来说是即将启动的整个系列的超英漫改电影说白了，就是爆米花大片。即便是鬼才如岑子陌，也不可能凭借这部电影再为自己添一座奥斯卡的最佳导演小金人了，甚至连提名都不会有。

    岑子陌的确有档期，所以耐着性子翻了翻。剧本是半成品，脱胎自同名漫画，而且这个题材对岑子陌来说还算新鲜——

    超英，全称是超级英雄（Superhero），是幻想系作品的正义角色，为美国漫画中所塑造的主要题材。他们拥有超越普通人的特殊能力，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壮举和英勇的行为，保护人民，与恶势力搏斗。一般他们都会有一套能够代表其个性和超能力的华丽装束。当然，不是只有超能力者才叫超级英雄，高科技、魔法、各国神话中的神、以及世界级武术家或在某些领域处于全球顶尖水平，利用这些能力行侠仗义，都属于超级英雄。

    有超英漫画的粉丝戏称：“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

    岑子陌接到的这个名字叫做《Cross—dimensionalsummoner（跨次元召唤师）》里的男主角就是一位典型的“靠变异”的超级英雄。DSN递到尚矣的漫改剧本还是只有几百个词的雏形，大致讲述的是一个名叫本杰明·梅恩的“三无”青年，没有工作没有存款没有女友，只有已逝父母留给他的一间狭小的音像店。而男主角就靠着租售这些老电影的碟片而得来的微薄收入勉强度日。直到有一天，他在店里看着不知看了几百遍的老掉牙电影昏昏欲睡的时候，电影里的主角突然从电视机里出来了，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从而咸鱼一样的宅男本杰明·梅恩开启了一项超能力——可以使用任何播放设备“召唤”电影里的虚拟角色。

    “《Cross—dimensionalsummoner》？巧了，这个漫画我看过啊，那个男主角特别逗，有一次把一个悬疑推理电影里的精神分裂主角给放出来了，结果正好撞上的是邪恶人格，然后他只好又把另一部推理电影里的FBI主角团召唤过来，让FBI把精分主角给抓走了……”何尚瞄了一眼标题，津津乐道：“这个漫画作者的创作初衷就是为了以恶搞的方式怀念经典，连载的那段时间，漫画里提到的那些老电影又重新被刻录流入市场，那些还活着的老派的电影明星趁这个机会都事业回春了呢！”

    “这个漫画是十二年前连载的，当年的老电影对现在来说只怕就是古董了吧，要是想实现‘召唤经典角色’，不说当年的演员已经不再年轻，还是不是活着都两说……”岑子陌看完大纲，第一反应就是无法还原漫画情节。而像这种IP项目，最怕的就是观众看不懂，原著粉又不买账。

    何尚少年时代最喜欢的漫画没办法在自家好友的镜头下转换成影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小遗憾。但是他也不会为难岑子陌，于是就准备叫特助进来：“那就现在给他们一个回复，直接推了呗。”

    岑子陌不说话，凝神打量着计划书上的单词。

    何尚没人搭理也不冷场，接着像是劝服自己一般絮絮叨叨：“其实不拍这个才好，你上一部《南风馆》拿了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和柏林电影节的最佳导演，上上一部的《one—manshow》更是横扫颁奖季，你要是拍这部商业电影，只怕影评人会指着你鼻子骂江郎才尽或者与金钱势力同流合……”

    “不，我打算拍这个。”

    “什，什么？”惊喜来的太突然，何尚有些结巴。

    “我觉得这个人设挺有意思的，一个有些胆小又战五渣的超级英雄来拯救世界，不是很有趣么？”岑子陌笑眯眯地合上计划书，扔到办公桌上，道：“明天我亲自和DSN的代表谈，你可以先给他们打一个预防针，比如我不但要发行权，选角权，绝对的片场控制权，我还要参与改编剧本的创作。”

    何尚：“……”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对一部电影的制作并不熟悉，但是他知道自家好友是最嘴硬心软的一个人，这次接剧本八成是因为他喜欢。何尚有些感动，试探地问道：“阿陌，你接剧本是为了……”

    岑子陌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尚嘴边打转的话是什么，但是他不可能让他如意，所以，他微微一笑：“啊，就是突然发现，我家的奖杯陈列室里还缺一座土星奖呢~”

    何尚：“……”【笑容加载失败·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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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喽，大哥，我现在已经到家了。家里有爷爷，管家爷爷，还有小容儿也在这里。”林窈举着自拍杆，跟“被流放”的、远在海市的大哥林窎视频通话。

    林窎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屏幕，笑得不能更宠溺，他也举着手机给林窈展示了一圈：“这是哥哥的新办公室，是不是很漂亮？那边那个长沙发是我特意换得，颜色喜不喜欢？哥哥当时就想着万一我们家小妖儿什么时候有点良心，主动来看我的时候，在这里也可以有个舒服地儿。”

    兄妹俩说了十多分钟没营养的废话还黏黏糊糊不肯放下手机，终于，林窎提起了一直被林窈刻意忽略的话题——

    “我听说，家里派来接你的警卫员在机场就扑了个空？小泉下个飞机的功夫就把你给跟丢了？”

    林窈：“……”她当时不是被狐狸精连哄带骗，跟着他走的“超级无敌至尊VIP通道”嘛，后来见到了意迟先惊后喜，就把之前说好接机的警卫员叔叔们全忘到脑后了。

    “小妖儿，你长大了，自己也学会交朋友了，但是咱们也要分清亲疏，对不对？你知不知道哥哥听说他们跟你失联几个小时的时候有多担心？你三哥已经买了最近时间的机票回去了，算算时间估计也快到了。”

    林窈那边的屏幕突然晃了起来，声音也飘忽不定：“……哎呀……哥你能听清么……这边信号不好啊……喂喂喂……”然后就黑屏了。

    林窎：“……”如果没记错，小妖儿年初的时候不是还拿了白玉兰的“最佳女配”和“最佳新人”么？怎么现在演技如此浮夸？都敢阳奉阴违挂他电话了？

    林窎眸色深沉，小妖儿才不会错，千错万错都是岑子陌的错。

    没错，是这样。下次见面一定要打死他。

    林窈那边挂了视频电话，才松了一口气，和旁边偷笑的沈清容击了一个掌：“合作愉快！”

    没错，刚才“信号失灵”这一招是沈清容教她的，现代的这些科技常识她学习吸收得再快，诸如“信号”这种术语也不会出现在她的日常对话中。

    林窈随手把手机扔到旁边，放松地坐到沈清容旁边，道：“看你今天眉开眼笑的，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啊？说出来让姐姐也乐一乐？”

    沈清容就等着林窈这句话呢，闻言立刻直起身，眼睛亮晶晶的捧起表姐的手：“我写的《碧鸟投林》被剧组采用了啊！我明天就要亲自去跟他们谈合作啦！”

    “什么《碧鸟投林》？你的新小说么？”林窈连忙回身想要找回手机，看一眼自己的读者号是不是有更新提醒。

    沈清容露出慈祥的微笑：“我的傻姐，你还记得你之前出演的《清歌》么？”

    林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你饰演的‘玉录玳’是满语名字，寓意是‘碧玉鸟’。”沈清容做出一个“小鸟扇翅膀”的动作后接着说：“《清歌》影视化的消息出来后，我的读者‘精神病’们就又开始在这篇旧文下打赏。所以我就又写了一首同人曲的歌词，结果被《清歌》的剧组相中，决定选做结尾曲啦~”

    林窈总算听明白了，她也跟着高兴道：“明天我让三哥公司的律师团跟着你，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姐……”沈清容高兴完，突然又皱起眉眼，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然后凑到林窈面前，可怜巴巴道：“我最近有一个小小的，但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在林窈鼓励的眼神下，她终于说了出来：“我以后想做一名作词人。”

    林窈终于明白当年自己说想要成为一个明星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是什么心情了。

    作词人，也称词作人，是跟随音乐人而生的职业，大多数由诗人演变而成。如果说沈清容以后成为职业作家还隶属文坛一员，足以勉强说服姑妈同意的话，那作词人这个职业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娱乐圈，姑妈知道的话……一首《凉凉》送给表妹。

    不过在林窈看来，沈清容毕竟年纪还小，难免有些不定性。去年还说要当编剧呢，结果现在就把她的女神柒染忘到北极圈了。她决定先看看这次沈清容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已经经过三思，便问道：“你了解成为作词人的必要条件么？”

    沈清容看表姐神情严肃，于是她也正经了起来，开口答道：“当然。”

    “首先，要有一定的乐理知识，积累丰富的音乐语言。我从五岁开始学长笛、二胡以及古筝，十五岁之后开始学习萨克斯风和钢琴，基础的乐理知识我是懂得。

    其次，要有相当的文学基础，因为歌曲是音乐与歌词的结合。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写的都是网络小说，但是正经文学的研究我也没有拉下，我们文学院的院长是我的导师，他在这方面会指点我的。而且，天朝当代最有名的词作人卓星淳就是毕业于我们学校的中文系，算是我的师兄，他偶然也回来给我们开一节讲座。

    最后，卓师兄还告诉我要善于观察生活。平时在生活中要多看、多听、多分析、扩大视野，增加生活积累。不但要对各种人、各种事善于体察、分析，还应对美好的大自然——山川、田野、大海、江河、风、花、雪、月等等有更深的了解。是的，表姐，我已经和卓星淳搭上线了。并且过了年之后，大约三月份左右，我会跟着他出去采风。”

    林窈：“……”你都要跟卓星淳一起去采风了，还在这儿跟我征求什么支持？

    “当今的天朝乐坛很糊，你是知道的。”林窈虽然一直在演艺圈混，但是不代表对于乐坛的事不了解。她按住沈清容的手，冷静地陈述利弊，道：“而且，作词圈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干净，随便打个比方来说，你写一百首歌词很可能会被当成废纸，又或者，你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作品被公司选中，但是最终专辑上可能都不会提到你的名字。毕竟现在想走‘创作型歌手’这个人设的也不在少数，你以为现在乐坛的这些‘才子’每一首歌都是自己写的么？”

    “而且进了这个圈子，你就不再是有几十上百万读者的大神作者，变成一个可以被压榨的新人。表姐是过来人，告诉你一个真理，县官不如现管，在日常小事上，你把沈家抬出来可能都不如‘卓星淳罩着的师妹’这个名头管用。”

    林窈看表妹低下了头，终究还是放柔了声音：“你老实告诉我，你想当作词人是不是因为陆衍初？”

    没错，陆衍初。不知各位看官可还记得当初在机场和林窈有一面之缘的当红偶像歌手陆衍初，前文便提过沈清容是他的忠实迷妹，“迷”到什么程度呢？除了演唱会场场都抢了VIP前排座位，每张专辑都要刷销量，周边、手办、代言、同款她都样样不落。就连她含辛茹苦贪黑起早码字换来的稿费都全部以陆衍初的名义捐出去做公益了。

    “是！”沈清容从来不耻于“追星”。在“追星”这个词已经逐渐变得贬义，像陆衍初这样不被主流接受的“流量生花”还被贴着“花瓶”的标签的时候，作为他们的粉丝，自然会被打成“脑残粉”“小学生”之类的。但是沈清容依然对自己是陆衍初粉丝这个身份感到无比骄傲。

    “可是，你就是当上一名作词人也不一定能给陆衍初写歌啊！”林窈有些无奈，追星追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真爱了。

    沈清容却比林窈想的更成熟，她道：“姐，我想当作词人不仅是因为他，还因为我自己喜欢，也有相应的天赋。只不过，我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可以离他的圈子更近一些罢了。”

    林窈突然笑了。据说让一个迷妹脱粉的最快方式有两个，一个是爱豆公布恋情，一个就是人设崩塌。现在让陆衍初突然多一个女朋友有些难为人，但是人设崩塌幻想破灭还是不难的。于是她伸手摸了摸沈清容的狗头：“陆衍初是吧？姐姐最近正好要上一档真人秀做一期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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