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什么?”张氏吓地立刻从板凳上立了起来,“公子到底在鄞州发生了什么,你如实说来?”
“夫人!”夏枝看着动怒的张氏,双膝扑通一跪,“据前往鄞州打探回来的手下说,公子……公子因强娶良家妇女为妾,而……而被……被鄞州刺史审查。公子……公子一气之下,就将刺史……给杀了。如今……如今已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
张氏听完,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心一下子支离破碎。仿佛眼前已出现种种儿子在狱中被折磨的情形。
母亲向来关心儿子,所以这一惊恐万状的消息传出以后,立马就让张氏呜咽不停。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张氏捏着鼻翼,心烦气躁地问,“这事儿老夫人知道了么?”
“老夫人那边还瞒着没说呢?”跪在地上的夏枝垂首难过地回答,“可是夫人,恐怕……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这孩子,净给我添乱!”张氏摇摇手,哀愁的目光移向夏枝,“夏枝啊,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将那孩子救出来呢?”
夏枝面有难色,而后又心慌意乱地回答:“夫人,这事儿与其瞒着老夫人,什么都不提,还不如实话实说。公子毕竟是莫府嫡出。怎么着,老夫人都不能不管不顾。现下最难的,还是公子这次犯的事儿。如果此事儿捅到了陛下的耳根里,只怕公子就再不能活着出来了。”
张氏饿狼扑食地抓住丫鬟夏枝的手,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怎么敢这么说?我儿子不会有事儿的,我儿子不会有事儿的。”失魂落魄的表情让夏枝都有些不忍心。
“夫人,奴婢所言,亦是解决此事儿最好的法子了!”夏枝劝解道,“倘若你不将此事儿早点知会老夫人,恐怕公子就会有生命危险了啊!”
张氏摇了摇头:“你把这话说清楚?”
夏枝左顾右盼地回答:“夫人,你知道,现如今鸿老夫人是依附皇后娘娘的。那么安贵妃那儿必定拿公子所犯的罪说事儿。如此一来,此事儿必定闹大。”
“是啊。我们莫府依附的可是太子殿下。那我儿子……”张氏一慌,跌跌撞撞地吩咐道,“夏枝啊,快,快随本夫人去见老夫人。”
夏枝起身,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张氏穿过水榭,步上阁楼去见鸿老夫人。
微风拂面,凉爽舒适。
鸿老夫人正躺在美人靠上,闭着眼睛,吹着冷风。她盘起来的花白发髻,随着风儿地吹动,也肆意地跳动着。
身旁静立不动妈妈看见张氏,轻轻一作揖,就唤醒了熟睡着的鸿老夫人。
“哦,是儿媳啊。”睁开惺忪睡眼的鸿老夫人慢条斯理地笑着道,“大晌午的,你怎么不睡午觉就过来了?”
张氏故作情绪崩溃地跪在地上,悲恸地哭喊道:“母亲,你可要救救潢儿啊?”又呜咽地叫喊,“您一定要救救儿媳的孩子,您唯一的孙子啊!”
“到底……怎么了?”木讷的鸿老夫人,连忙弓着身去拉张氏起身,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抚了抚张氏的手背,“儿媳,你在说什么啊,母亲怎么听不明白呢。潢儿,潢儿他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张氏用力地摇了摇头,心神不一地匍匐叩首:“母亲,潢儿他……他失手杀了人啊。”
“什么?”鸿老夫人差点儿从美人靠上栽下来,听着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她简直不能把这想成事实,“儿媳啊,潢儿不是去了鄞州么,怎么会杀人哪!”
张氏当然不会说出真实情形。何况这鸿老夫人向来是个秉公办法的主儿。于是她拿着袖子扭扭捏捏地跪在地上痛哭,不清不楚地回禀道,“母亲,您也知道,咱们潢儿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他……他怎么会有胆子去杀人呢。”
鸿老夫人平常看到的都是莫潢乖巧孝顺的样子,所以此刻也连连点头:“是啊,潢儿素来乖巧,一定不会糊涂杀人的。这……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母亲。”张氏满面泪痕地哭泣道,“潢儿一向乖巧懂事的,他绝不可能会杀人的。可惜……”她哭地又更加悲痛。看地鸿老夫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可惜?可惜什么,儿媳,潢儿到底怎么了,你快给老身说清楚啊?”鸿老夫人也万分急切。
张氏叩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但是抬起脸时,又是那张泪水交织的脸:“潢儿因这事儿已经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了。母亲,儿媳求求您,救救儿媳这唯一的儿子,救救仓华这唯一的嫡系血脉罢!”
鸿老夫人见这张氏提起自己去世已久的儿子,想起儿子临终所托,不得已道:“不,不能让潢儿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冤枉,老身……”她起身,身旁的妈妈将一根粗壮的拐杖递上去。
鸿老夫人握着泥黄色的拐杖,神情郁郁不欢,然后,她说完了刚刚想要说出的话。
她说。
老身……老身便以这残躯去求求皇后娘娘,看看她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救潢儿吧。
张氏再次哭泣地跪拜。
抬首时,刚刚还神情忧郁的脸突然带上了诡异的笑。那笑容里也有带着几丝稍稍放松的惬意。
潢儿,她唯一的儿子应该有救了吧!
张氏这么说的原因,只在于那位地位崇高的皇后娘娘不是旁的什么生人。而是这鸿老夫人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皇后娘娘不可能忘却。因此,这皇后娘娘在自己养母的请求下,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搭救莫潢,她的儿子。如果按照辈分。自己的潢儿应该唤这一国之母为姑姑。
身后跪着的夏枝颤微微地扶起张氏:“夫人,老夫人已经走了。您快起来吧!”
张氏一把握住夏枝的手,笑地格外地舒适:“夏枝,我儿有救了,有救了。”
这一办法是夏枝提出来的,张氏当然万分高兴。所以她看着夏枝,才会有一瞬间的欣喜。
夏枝看着自家主子如此爽朗的笑着,那绷紧的一根弦也慢慢地松弛。
她回笑一下,也朝张氏点了点头:“是啊,夫人。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梅园。
皇后娘娘的宫殿外。
鸿老夫人杵在拐杖,持着皇后娘娘特赐的腰牌,一路无阻地到得此地。
“娘娘,鸿老夫人来了?”贴身丫鬟禀报道。
皇后娘娘听到鸿老夫人四个字,眸中泪水连连,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随后立马慌张地对着丫鬟道:“快,快传!”
丫鬟风尘仆仆地疾行而出。
而后鸿老夫人就躬着身一颤一颤地入了梅园。
她单膝正要下跪。
皇后娘娘睁着婆娑泪眼,及时地阻止了她:“母亲,您许久都不曾来了?”
鸿老夫人看着皇后娘娘的眼睛,双眸也不由自主地掉下泪水,她一双干皱的手轻轻地抱住了身前仪态秀丽的皇后娘娘,语声塞塞地喊着:“莺儿啊,当初都是娘对不起你啊!”
这皇后娘娘之所以会来到这深宫中,都是因为当初先皇在世之时,鸿老夫人将她带在身边,而被先皇挑选上,成了太子妃。后来太子登基,她便成了皇后。其实,说起来,这样莫大的地位和权力,她本应该高兴。但是鸿老夫人明白。任何一个女人,只要入了宫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只能和后宫中的佳丽拼个头破血流。
所以此刻鸿老夫人看着面容憔悴沧桑的皇后娘娘,还是忍不住悲痛欲绝。
“母亲,快别哭了。莺儿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莺儿是皇后娘娘的小名。这小名乃鸿老夫人所取。因当时觉得这名字十分乖巧,便给皇后娘娘取了这个小名。
却没想到,这么过年以后,成为了皇后娘娘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历尽生活的折磨,成为了风辰国现今的一国之母。
“母亲,快莫哭了。莺儿如今能有这样的位置,都是因为母亲啊!”皇后感激涕零地说,“要不是母亲当年收留莺儿,并将莺儿抚养成人。恐怕现在早就死了,哪里还能做这一国之母!”
鸿老夫人了解,她之所以这么说,都不过是在宽自己的心,所以她那肿大的眼睛也时不时含着泪水。
泪水充盈的眼眶里,是她身为母亲的自责和愧疚。
这样深不可测的一座囚牢,都是拜她这个养母所赐。
看着鸿老夫人难过不已,皇后娘娘也心伤哀愁起来,她紧紧地握着这位善良慈悲的养母的手,亲切地说:“母亲,莺儿这些年一直很好,并没什么。您不用为莺儿难过。”回想什么似的,忽而问,“母亲,你……今日前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儿想同莺儿说吧?”
鸿老夫人难过一阵,说着又要当面跪下。被皇后娘娘制止了。
“母亲身体不好,快莫多礼!”皇后娘娘亲切地看着鸿老夫人,问,“是不是府里出什么事儿了。”
鸿老夫人擦着眼泪,哭诉道:“皇后娘娘,求您一定要救救老身的孙儿啊。”
“母亲是指?”
鸿老夫人一共有三个孙儿。皇后娘娘因不清楚,所以才如此一问。
“潢儿……潢儿他……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杀死了……杀死了一个人!”鸿老夫人哽咽地说出这件事儿。
“杀人?潢儿……潢儿他到底杀了什么人啊?”皇后娘娘不觉惆怅。
鸿老夫人手指哆嗦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潢儿他……他杀了鄞州刺史!”
“鄞州刺史?”皇后娘娘听完,呼地一声,从凳子上立了起来。神情焦灼不堪:“母亲,潢儿现在何处?”
“正被关押在……关押在刑部大牢!”鸿老夫人掩面泪诉。
“果不出本宫所料!”皇后娘娘踌躇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小声道,“安贵妃那边正愁抓不到本宫的把柄。但这事儿倘若被其利用,必定牵连甚广。”皇后娘娘思虑周到,如果她贸然去救,安贵妃定会抓住把柄,在这件事儿大做文章,保不准儿还会说皇后娘娘的亲戚仗着身份,滥用职权,伤天害人。虽不说会直接导致什么恶果,但总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不怪皇后娘娘半晌都没开口回话。
鸿老夫人看见沉默不语的皇后娘娘,当下又要下跪哭诉。皇后娘娘伸手拦住她:“不要着急,母亲,我只是想仔细想想对策。”
鸿老夫人静坐在一旁,再不打扰。
皇后娘娘随手拈了颗白棋放到棋盘中,于是漫不尽心地思了会儿。
再转身来,已是盈盈笑脸。她握上鸿老夫人的手,建议道:“母亲,莺儿身为一国皇后,如果私保潢儿出刑部,只怕会让安贵妃那边大做文章。到时候亓儿的太子之位一定会受此影响的。”
鸿老夫人抽噎:“莺儿,你说的,母亲都明白。”抬头一霎,又是满心伤怀,“可是我这个做奶奶的,真的不忍心看潢儿去送死啊。”她捶打着胸口,哀痛道,“苍华临终前,特意嘱咐母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可这……”
皇后娘娘劝慰道:“母亲莫急,这事儿却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鸿老夫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莺儿可有什么办法?”
“阿璃是朝中大将军,母亲不如去求他帮帮这个忙?”皇后娘娘口中的璃儿,便是指莫璃大将军。
“阿璃他……”鸿老夫人摆了摆手,绝望地说,“他是不会帮忙的。潢儿是他嫡母的儿子。阿璃虽然表面不说讨厌他的嫡母。但他的心里面儿都在这儿记着呢。”
皇后娘娘烦心地劝道:“母亲,冤家宜解不宜结。阿璃他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若是您去苦苦哀求于他。他绝对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如果……如果能请得动他在陛下面前给潢儿说情。即便这个案子是个死结,也照样会被说个活路的。”
“真的么?”鸿老夫人不以为然。
皇后娘娘盯着鸿老夫人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母亲就屈身去求求他,看看他给不给我这个奶奶一点儿情面?”鸿老夫人站起身,向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梅园。
“娘娘,那莫家公子真的可以被救出来么?”那丫鬟问道,“他可杀的是朝廷命官啊!”
“无妨。不管什么事儿,只要有人胆敢摊上这淌浑水,谁又能预料,不能在浑水中摸一回鱼儿呢?”皇后娘娘从容地笑笑。
其实,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莫璃大将军手握重兵,一直都是他们拉拢的对象。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安贵妃那边。倘若这个莫潢可以求得莫璃大将军的支持,那么无论如何,他至少还有命可活。皇后娘娘在这深宫密谋多年,能够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智慧。所以她也算是一个老姜了?
但是,对于那个甚似仇人的儿子,莫璃大将军真的会为此努力一把么?
偏袒一个杀了人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真的能放下所有心结去帮忙么?
这真的是一个琢磨不透的问题。
……
几日以来,城外的灾民都被莫璃大将军妥善安置了。一些老弱妇孺,无论有病没病都请了太夫好好地检查了一番。在确定健康安全的前提下,莫璃大将军再迁移安置。
在陆子淳所谴士兵的帮助下,城外郊区开始为灾民搭建新房。人多力量大,不过几日,有的灾民就已经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看着那些灾民脸上扬起的温馨笑容,莫璃大将军心中一暖。看着夕阳,他突然思念起李诗语来,想着她在的时候,自己估计也正在天下第一酥偷懒享着清福呢。可她一走,自己这颗风雨飘摇的心又开始无所适从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家的感觉,这一次在嫡母张氏说出这个刁难时,他突然很想问问她。看看在李诗语心中,她有没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
“将军?”身后的如痕拱手。
“卿羽将军应该到了余杭吧?”莫璃大将军回身看向如痕,“护送的人可有消息?”
如痕垂首:“一切安全。”
莫璃大将军邪魅一笑:“看来他们还是知道知难而退。”
“可是将军,你就不怕安贵妃那边的人发觉么?”如痕冷目道。
莫璃大将军肆意一笑:“发觉如何,不发觉又如何?你要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羽儿安全,就算是不做这大将军,又有何妨?”
“为了卿羽将军,将军连……”如痕惴惴。
“不,即便是我放弃莫家军,她也不会愿意的。说不定……”莫璃大将军挑了挑眉,“还帮助我将莫家军一块揽在身上也说不定。”
“哦,会么?”如痕眉开眼笑,竟然也有一丝欣慰。
他们的将军从来不会这么开怀地说笑话。看来那位卿羽将军真的是一位可以解将军心思的人啊?
“将军,还有一件事儿……”如痕拱手。
犀利的眉锋一闪,莫璃大将军道:“什么事儿?”
“秦大人和其身边的奴仆黄贵在府中被人给杀了!”如痕面色不忍,“据说脑袋都被杀手砍掉带走了!”
“杀人不留首!”莫璃大将军猜测,“这是什么门派的作风?”
如痕声音极轻:“即便是魔教中人,也不会如此心狠手辣。”
“我知道,小聿同我说过。除非是得罪他们的恶徒,否则绝不会摘了人家的脑袋,身首异处的!”莫璃大将军道,“所以能做下这种事儿的,一定不是江湖中人所为。也许……怕又与这救济金有些关系吧!”
如痕纳闷地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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