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说出口,更没有以丹青与焦尾的身份交流,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挚友与自己的死敌这双重身份分开,就当丹青与焦尾从未相见,以后以黑雕传书,就当什么也未曾发生。这也是他一直带着斗笠的原因。
若是现在亲口说出自己教主的身份,好像就捅破了丹青与教主之间的界限,那么丹青与焦尾的情谊就变得模糊起来。曲青邪真的很在意焦尾这个朋友,否则也不会调动魔教的半数力量去管武林盟的事情。曲青邪也真的很在意盟主这个死敌,否则也不会一掐就是几十年。
显然洛书是看出了曲青邪与方尚清的想法,所以干脆出了声。
洛书【笑嘻嘻的苦口婆心脸】:为敌为友两个身份怎么行呢?这样容易人格分裂哟~师兄弟要好好相处嘛~
自家人知自家事,洛书熟知两人的性格三观,自然知道两人没有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完全可以调和。而所谓魔教,自从到了曲青邪手里也老实了很多年,并不是像从前与正道完全的不两立。作为两人的师父,洛书希望门下弟子兄友弟恭,和谐相处。而作为这个世界的“调和者”,洛书也希望能通过调节两人的关系来调节正邪两道的纠纷混乱,达成“建设和谐江湖”的成就。
况且两人既然有丹青与焦尾这一层挚友关系,自然是完全可以做好友的,又为什么要别别扭扭地把两重身份割裂开呢?
洛书打定了主意,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两人的问题一次性解决。
曲青邪还没有从连续的震惊中缓过神,就面临着关系自己心中私密,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百骨知何许人也,他一见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师兄就感觉到了奇异的违和感,不过是出于对同门师兄的尊重,才勉强压住了自己近乎本能的收集习惯,但这不妨碍百骨知感应到这位师兄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百骨知回头看看洛书,准确地接收到了洛书眼神中的意味,与师父到处乱窜的脑电波完美连接。
——师父,什么情况?
——你二师兄犯病呢,师父给治治。
百骨知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小师弟的绝色,带着属于少年人的好奇,睁圆了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单纯而无害,曲青邪差点就信了他的邪,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左右江湖金银的另一重身份。
曲青邪心里剧烈地挣扎着,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挣扎的。不管装的再像,两人到底是已经见了面,再也不是单纯的丹青与焦尾。
那就说吧,还犹豫什么啊?
可是曲青邪就是犹豫了,明明在登上教主之位后,能一声令下斩尽当初追杀他与左护法之人,将魔教的势力削弱了大半,却在这根本称不上问题的问题上犹豫了。
大抵是因为实在是太在意了,以至于容不得半点闪失。
好不容易能全心全意地去信一个人,怎么舍得失去。
……
曲青邪从洛书这里学的第一样东西是“侦查”。
侦查死的,也侦查活的。
凡是出现杂他身边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凡是有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被他掐死在萌芽之中,因为这个能力,他不知道死里逃生多少次,也因为这个能力,他对人再难交付期待与信任。
江湖人皆知,老教主是曲青邪的父亲,但是鲜有人知,左护法是曲青邪的母亲。那常年一身黑袍的左右手,竟是女儿身。
老教主抱着他读书识字,有力的大手握着他软乎乎的小手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教他练功习武,教他笔墨丹青。他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好爹爹,把自己放在心尖上。
直到有一天左护法突然抱着他出逃,在夜色中晃动的火把将往日里一张张和蔼的脸庞映照地分外狰狞,好像一觉醒来世界就变得虚假,只有左护法身上淡淡的馨香和温热的体温是真的。
七岁之前,曲青邪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有母亲的。
而当他知道的时候,左护法已经死了。
她抱着他,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她的背后被扎成了一个刺猬。有两支箭,一箭穿过心脏,一箭穿破喉咙,锋利的箭头堪堪在她身前止住要了她的命。她一身狼藉,而他却只在心口那里,被溅上了一滴鲜血,就像是雪地上飘落了一瓣红梅。
这一天,刚好是曲青邪的生日。
也就是这一天,将他的未来与过去完全搅乱。
他不甘,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不告诉自己母亲的存在,他担心,那晚没有看见父亲,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也遭遇了不测。
而在洛书将他捡回去,他清醒之后,将随着他一起掉下落仙崖的母亲的尸体找了回来,他将母亲身上的箭矢一根根地拔|出来,然后给母亲包扎好,哪怕她已经开始腐烂。
他一根根地拔着,最后拔到了心口的箭。只一眼,他的心如同被浸到了冰水里。
这箭上雕刻着复杂华美的花纹,在箭尾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湖字,精美得不像杀人的凶器,反而像什么工艺品。
这样的箭,只有一个人用。
那就是他的父亲。
而“湖”,正是他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