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夜间攻城,不是不想,而是真的不行,城里的牛马都在屋里养着,在这呵气成冰的寒夜,出战便是自杀。
一晃过去数日,天气逐渐转晴,城下泥泞不堪,城中马瘦毛长,粮草迟迟未到,军中只得中午吃干,晚上喝稀,苏轼无可奈何,军民士气低落。
他四处探访,救济危难,贴补穷困,带头缩减用度,王进发现他的靴子睡觉也未曾脱下,竟是冻的肿胀所致!
苏轼的侍妾王朝云,粗衣麻布,不施粉黛,时常深入坊间,和百姓一起劳作,从不叫苦喊累,百姓尊称其为“布衣夫人”,苏轼苦闷,又不顾辛劳,每每温言抚慰,令他感激涕零。
辽兵并未攻城,那辽使萧兀纳专程路过,据说正在和朝廷谈判,若是这样,挨过这个严冬,春天牛马交配,想必也无战事,好好休养一番,或许又能止戈息兵。
终于盼到了补给,苏轼反而不乐,王进奇怪,若节省些可支撑一月,所欠部分勤加催要便是,定州重镇,还敢不给?
苏轼悄声道:“那辽国索要五十万石谷物,否则即将开战,不知朝廷如何选择。”
王进愕然:“若有如此之多,先补了亏欠的粮饷!”
苏轼摇摇头:“辽国要,西夏也要,万一吐蕃再闹事,都把我大宋做了肥羊。若不给,这里也打,西线也打,我大宋如何支撑?这次补给不足,因HB路许多县府受灾已致民变,饥民开仓抢粮,导致府库无存,内忧外患,顾此失彼啊!”
王进叹道:“如何这般不幸!”
苏轼指着西方:“恐是一打一和,西边已结连边寨百余,若能守而胜之,可与辽国慢慢谈判,分批予之,待天气好转,或可消弭战端。”
王进愤怒道:“若有十万铁骑,何惧如此讹诈?”
苏轼叹道:“昔日太祖为策万全,先南而后北,先易而后难,百战而定江山,却失了收复十六州养马之地的良机,留下这泼天难事于后人。”
王进不解:“为何不先北后南?”
苏轼亦无奈:“此时无马,那时也无马。太祖身处四战之地,腹背受敌,若先北后南,便是孤注一掷,先难而后易,恐南北皆无,实乃不得已也。”
两人不胜唏嘘,泱泱中国,位置如此尴尬,环境如此复杂,周边各个游牧民族纷纷崛起,大多由部落形成国家,实力一个胜过一个强悍,人口一倍一倍猛增,反倒是中国大地,饱受两百年的战乱,虚弱不堪,能够一统,实属不易。
西夏、辽国、金国、还有数不清的游牧部落,乃至后来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随便哪个都能拉出几十万大军和大宋进行几个月的持续性作战,长期多方的消耗战,生生的把大宋从肥牛耗成瘦牛,瘦牛耗成病牛,最后只剩牛骨头也给啃个精光,崖山之后再无中华!草!想起来真是悲催!当然,这些是高俅的认知。
天气逐渐好转,两国开始谈判,苏辙路过一次,见到苏轼差点认不出来,兄弟两个老头,恍若隔世。
苏辙代为传达了朝廷改制的文书,苏轼阅之,老怀大慰,依制徐徐改之。他依旧是定州军监,知定州府事兼HB西路定州边防第四军少将军长,王进为马军少校营长兼全军枪棒教头。
因整军时日尚短,马军只这一千,步军也无其他高级将领,自王进以下皆为尉官,若无战功,不得升迁。又招募乡兵,充实防御,日夜操练不提。
补给再次告急,又逢千里冰封,祸不单行啊!苏轼须发皆白,仿佛永不融化的雪花。
这日清晨,苏轼拿着三封书信找到了王进,要他单骑出城送至真定府边防军司衙,紧急借调些粮草,否则城将不攻自破,另外两封却是私人信函,送到城中驿站便可。
“大人,卑职身负守城重任,如何派我前去?”王进不解。
“马匹可用不多,又恐路上有那辽兵斥候,若是劫走调粮信函,我城危矣,你当视之如命,若被俘,撕烂嚼碎,不可落入敌手。寻常兵卒,如何敌得过辽国精锐?十万火急,速去速回。”苏轼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他即使愁眉苦脸也从不面对下属,总是乐观示人,笑对军民。
原来如此,王进知道重要,不敢耽误:“属下必不负使命。”
“来回二百八十里,路途艰难,你亲自押送粮草而来,快则两三日,若真定府无粮,你便多等几日,莫先回来。”苏轼特别严厉的叮嘱。
王进未加多想,贴身藏好书信,带了兵器食粮,选了匹快马当即出发。
这一天,乃是十一月初五。
王进出城,不久便被辽军侦骑发现,辽兵以哨箭射之,遭数十余辽骑前后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