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秦宫之中,嬴子楚正批阅着奏折,彻夜未眠。
他并不是一个才敢显著的人,即使回秦之后的短短时间内被华阳夫人视为继承人重点培养过,一旦遇到大事,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孝文王的忽然离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在华阳夫人的支持之下,他登上了王位,但朝内朝外的事犹如一团乱麻。由于秦孝文王在位时间过短,朝内的中坚之臣仍是嬴子楚的祖父秦昭襄王留下的。这些臣子对于嬴子楚并不那么驯服。嬴子楚对于他们中部分人也不是很满意。嬴子楚即便想做些什么,也颇感施展不开手脚。
而这时,他那些生于秦长于秦的兄弟们以及叔叔们仍然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并没有因为争夺王位失败而死心。
一时之间,嬴子楚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华阳夫人虽然支持他,但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有谁是他能够全心全意信任的?有这样的人吗?
窗外一道道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似乎正彰显着秦国风云涌动的乱局。
这时,风尘仆仆的吕不韦推开了秦王书房的门。吕不韦因为从赵国带回质子而被秦昭襄王封为不更,嬴子楚即位后又进了一阶,现如今官居大夫。
嬴子楚见他浑身湿漉漉的,头上还有水渍流下,却来不及擦拭,立马起身迎道:“天气这般恶劣,先生怎么在此刻进宫?”又吩咐贴身随侍的人:“快去寻一套干净的衣裳为先生换上。”
尽管吕不韦已是秦国官员,嬴子楚也非当日质子,可嬴子楚仍是习惯唤吕不韦为先生。这从某种程度上表明了嬴子楚对于吕不韦的尊敬以及信赖。
“君上!”吕不韦气喘吁吁地阻止嬴子楚:“先不忙这些,不韦有要事禀告君上!不韦原在赵国有些人脉,方才不韦在赵国的门人传书给不韦,道是近日赵王宫行事诡异,只怕有些不对劲啊。”
嬴子楚蹙眉:“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寡人原也担心赵国趁我国丧攻秦,可派出的细作传回的消息都说赵军并无异动,莫不是赵王诈我?”
“不韦得到消息,信陵君与平原君已秘密出使魏齐等国,妄图促成六国合纵攻秦之事。君上,如今我秦国内患未平,万不可坐视合纵事成!否则秦国危矣!”
哐镗一声,刀笔从嬴子楚手中猝然滑落,嬴子楚从口中硬挤出了几个字:“此事,可当真?”
“绝无虚假。”吕不韦道:“不韦在赵国时也曾有幸得见平原君,对他的行事有一定了解。平原君、信陵君、孟尝君、春申君四大公子毕生致力于合纵事业,秦赵又有宿怨,但有机会,信陵君与平原君绝不会放过,春申君定会与信陵君、平原君遥相呼应,竭力劝说楚王;齐国孟尝君已故,但平原君定会在说服齐王上下大功夫。若要制止合纵,必要立时行动。”
无论听说秦国在惠文王、昭襄王统治期间制止了多少次六国合纵攻秦,嬴子楚在站在与先辈们同样的巨大危机中时,仍是不可避免的心慌意乱。然而,吕不韦沉稳自若的态度影响了嬴子楚,让他觉得也许事情不是那么糟糕,也许局面还可以被挽回,这并不是秦国的末路,也不是他嬴子楚的末路。
嬴子楚紧紧地盯着吕不韦:“先生可有良策?”
面对六国声势浩大的合纵,惠文王时的秦相张仪与昭襄王时的秦相范雎分别给出了“连横”和“远交近攻”之策。
横派祖师张仪有言:“举赵亡韩,臣楚、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
严格说来,连横与远交近攻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内里细节各有不同罢了。
吕不韦道:“六国视距秦之远近,对合纵的重视程度各有不同。不韦以为,我秦国应派人携带重金与燕齐楚交涉,许之以利,震之以威,此其一。其二,对魏赵,我秦国应重施反间计,令赵王、魏王见疑于平原君、信陵君。其三,儒门孔谦与我秦国有旧怨,其心胸狭隘,必会带着儒门给秦制造麻烦,合纵既出,纵派子弟自也不会闲着。故我秦国应联合法、墨两派,以应对儒、纵二门。”
“此计大体上可行,只有一点——寡人虽对这些派系之事了解有限,却也知道,墨门素来与我大秦不睦。法家就罢了,墨家……我秦国该如何将之收归己用?”
“事在人为。”吕不韦道:“君上将此时交给不韦就是,不韦定不负君上之托。”
嬴子楚思量片刻,眼神渐渐从从犹豫变为了坚定。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将手搭在吕不韦的肩上,重重一落:“先生,秦国,就仰仗先生了。”
第二天,嬴子楚就在大朝会上宣布,解除蔡泽丞相(大庶长)职务,拜大夫吕不韦为相。这道召旨一出,满朝哗然。
这几乎是嬴子楚做过的最为疯狂的决定,在上任之后的次日,就对前朝老臣下手。
且不说以蔡泽的能力有没有资格继续担任丞相,就说新出炉的丞相吕不韦,那可是直接连越十数级!
商鞅变法后,秦国爵分二十等,大夫才只是其中的第五等,相当于丞相的大庶长却在第十八等!吕不韦一届外来之臣入秦,即便天纵之才,也没有这般破格提拔的道理!况且吕不韦一介外来商贾,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相助于如今秦王,他何德何能!
一时间,秦庭中反对声无数。
连吕不韦也忍不住一脸惊愕地上前:“君上……”
嬴子楚抬手制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请辞之话。他环顾四周,看着义愤填膺的臣子们,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身为秦王的威严:“寡人昨日得到消息,赵王意欲联合其余五国攻秦,敢问诸位,谁有法子为寡人化解这场危机?”他严肃的目光望向前丞相蔡泽:“纲成君,你可有良策?”
蔡泽动了动嘴唇,终究低下了头:“臣无能。”
蔡泽出自计然派,学的乃是杨朱之学以及计然经济之学,擅长的是协助君王发展国力,而非解决邦交危机。自白起身故、秦昭王攻赵失败后,秦国国力亦大有损耗,对外策略渐渐从进攻转为发展自身实力。因此,在范雎去世后,蔡泽得以取代范雎成为秦相。
一旦到了战时……蔡泽不得不承认,他只能退居二线了。
“君上,臣能力不足,无颜忝居丞相之位。但吕不韦……臣自认还是比他胜上不止一筹的。”蔡泽的语气十分僵硬,显而易见,尽管他也意识到了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解决秦国眼下的危机,但嬴子楚直接解除他职务的做法,还是让他大伤颜面,心中不满。更让他不满的是,嬴子楚选择的他的继任者既不是一位法家名士,也不是一位出自纵横派的大家,而是一位与他一样学习计然之道的人,且还是他的后辈!
上将军蒙骜亦道:“君上,以吕不韦为相,确有不妥。不若先行商议如何解决六国合纵之事,再谈丞相人选不迟。”
嬴子楚摇摇头:“寡人意已决,无需多言。诸位可知,正是吕不韦的门人发现了邯郸的异样,昨日,也是吕不韦,向寡人提出对抗合纵的三条策略。”嬴子楚看向吕不韦:“先生,将你昨日对寡人说的那些话,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再说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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