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心下了然,本以为她定是要嘴硬不肯承认了,谁知床上那人却是慢慢将被子拉下来了一些,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来,抬眼看着自己,认认真真地辩解道:
“不是怕苦,是怕酸。”
若单单只是苦倒也没什么,只是汤药那种酸、苦和涩交杂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是让她敬谢不敏。
无情立时哑然,低笑了一声看她:“你以前……总是也有吃药的时候。”
柳沉疏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些什么,忽地就皱了皱鼻子,神色间半是温暖半是委屈,甚至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伤怀,轻声道:
“师妹会哄我,不喝药……师兄还会骂人。”
她身体虽好,可十多年下来也总会有那么几次生病的时候。她虽学医却极不喜欢汤药的味道,自入谷中后脾气便被大家纵得越发任性,每次都是杏林一脉的师妹们变着法地哄她、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再加上师兄沉了脸色发了脾气,这才肯乖乖服药。
可是现在……无论是温柔的师妹,还是嘴硬心软的师兄,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柳沉疏咬了咬嘴唇,整个人揪着被子蜷得更紧。
无情眼底的笑意慢慢也敛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房间。
柳沉疏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良久,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一手按着自己仍还阵阵抽痛着的小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沉疏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是又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轮椅轧过地面的轱辘声——那声音自远处传来,一点一点接近,很快就已响在了耳边。
柳沉疏强撑着睁了眼,就见无情竟是已经回来了,手里正端着一碗粥。
“先吃些东西吧,”无情看她,声音清冷,却又像是透着淡淡的暖意,一边说一边回头往桌上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接着道,“吃完把药喝了。”
无情的医术虽不如柳沉疏,但开一个给女孩子温养调理的方子,当然也是毫无问题的。
柳沉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那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咬了咬唇不说话。
无情却好似是完全不以为意,神色平静地舀了一勺粥递到她的嘴边,也不说话,就这么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柳沉疏怔了一下,微微垂了眼帘,终究还是张了口含住勺子、将那勺粥吃了下去——然后就是第二勺、第三勺……
碗并不大,很快就已见了底,无情回过身去从桌上取了药碗,摸了摸碗壁确认温度正好,再一次递到了柳沉疏的跟前。
柳沉疏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扭过了头以示抗拒。
无情竟是也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而后低咳了一声,忽然道:
“我不会哄女孩子,但……你若是再不喝药,我也会骂人的。”
“你骂人?”柳沉疏好像一下子就被他的话逗笑了,回过头来扬了扬眉,仔仔细细地将无情打量了一遍,却是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略带笑意和温柔的眼底,忽地怔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刚到嘴边的话竟是一下子全数咽了下去,只讪笑了一声,接过碗仰头就把整碗药都灌了下去,而后就这么盯着无情目不转睛地看着——
无情也不说话,就这么坦然地和她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沉疏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咬了咬唇,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这若是传出去,过不了几日江湖上是不是就会盛传无情大捕头和柳沉疏柳公子原来竟是一对断袖,简直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无情平静的眼底好像一下子就闪过了一道流光,素来冷峻的脸上竟也像是带上了几分笑意,却是不答反问:“你在乎?”
“我不在别人怎么说我,他们如何与我何干?我如何,又与他们何干?”柳沉疏笑了起来,看着无情的眼神却是越发深邃专注,轻声接着道,“但我在乎别人怎么说你。”
话音刚落,无情脸上原本浅淡的笑意竟像是一瞬间陡然加深,他忽地伸手,将柳沉疏此刻略带些凉意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必介怀。”
作者有话要说:信息量如此巨大的一章,你们懂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