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过得好,觅得良婿。娘亲会教她写字,教她作诗,从前娘亲身体健朗时,也会教她弹筝。那把筝她最是喜欢,只是因为娘亲身子不好,她便将那筝换做了银子。
她已好久未弹过曲子了,坐在山头,夜幕渐渐笼罩着整座宁静小镇,她哼起了曲子,婉转甜濡的声音回荡在这静谧村庄里。
“山树高,鸟轻鸣;
桂吐三两枝,兰开四五叶。
宜知之,长相思;
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明明没有思念的人,却还唱着思春的曲子!凌钰戛然住了口,黯然望着满目的漆黑夜色,胡与魏正在交战,虽然战事波及不到这里,但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外,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扛着满捆的柴,凌钰有些吃力,但咬紧牙关,还是走得步履铿锵。
谁说女子不如男,只是没有受过她这般的苦罢了,若逆境之下,任哪个娇弱女子都会如她这般逞强能干。
行到溪水小岸,潺潺涓流哗啦啦响着,凌钰感到口渴,放下柴跑去岸侧。她正掬了一捧水,却在漆黑的夜色里被莫名惊吓住。
“玉儿……”
这陌生男子的声音就响在她耳畔,她这才睁大眼瞧见脚下躺着的一个模糊身影,这声音的主人离她近在咫尺!
紧捧着水的双手猛地摊开,凌钰害怕得长声尖叫,连连退开数尺。
“——玉儿。”男子仍旧响彻在这黑色的夜里。
这男子是谁?他在唤她么,他为何会认识她?
只有爹爹才这般叫她“钰儿”,难道,难道……难道是爹爹回来了!
凌钰疯了一般跑上前,蹲到男子身侧,她捧住男子的脸,临着月色瞧清了男子的容貌:他有硬朗的轮廓,五官好似被精心雕琢,俊朗得惊人。他一双黑眸迷离望着她,隔着月色,恍若镀上流光,引她跌进他眸底的深潭里。
凌钰痴了好久,男子宽厚的手掌正紧握着她,仿若她如世间珍宝,他紧紧攥着,半分都不愿松手。
怔怔回过神,凌钰心底一阵失落——不是爹爹。
可是偏远宁静的虎丘村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恍若天神的男子?
是呢,恍若天神——她从未见过这样俊美英朗的人,他身上好似带着疾风劲雨般的凌然气魄,他也好似那天空的太阳,周身都散着熠熠流光,逼人睁不开眼,不敢直视。
她学识浅薄,已不知该要如何来形容他了。怔怔凝视他良久,察觉他们还交握着双手,她倏然抽回,双颊滚烫。
这一举动好似惊了这男子,他努力睁眼瞧她,定定望住她。眸中的柔和渐渐淡去,顷刻覆上一层寒霜般冰冷的雾色。
凌钰吓了一跳,不敌一个人会突然这般转变,她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谁,怎么会到我们虎丘村来?”
“……虎丘村?”男子静了一瞬,才不解地问。
难道他迷路了么,他身上好似有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凌钰不敢再上前,揪着自己的衣袖,“是啊,你不知道吗,这里是魏国边陲的小镇,你难道是迷路了?”空气里好似有股腥甜的铁锈味道,凌钰愣了一瞬,猛然惊呼,“你是不是受伤了?”她能确定那味道就是鲜血的味道,她砍柴多次被割伤了手,自然对这味道清楚得很。
男子周身的寒意更重,但凌钰却在这紧急之下忽略无视,上前查探男子的伤口,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握住。
凌钰微怔,抬眸望来,愣住,他眸中的警惕让她不敢再乱动。
她明白人在受伤的时候是会有这样的自我保护的,想到此,她放缓了声音:“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这里的农家女,我砍柴回来碰到了你,并不是刻意接近你的!”
男子朝她身后望去,借着月色,见了地面那捆柴,又凝她片刻,才道:“我是受了伤……”
“你怎么不回家去,你应该不是虎丘的人,我从未见过你,你是迷路到此么?”她眸中担忧,或许是他方才如爹爹一般唤了她的小名,她心底生出莫名的关心,想要救他。
男子并未答话,或许是不愿对她这陌生人透露心事。
“魏国与胡正在交战,天下动乱不安,你只身受了伤,该怎么办!”她有些急,一心替他担忧,害怕他在这动乱的天下里连命都丢掉。
男子终于回答了她的话,声音低沉浑厚,“我是胡国的兵,逃到了这里。”
“什么!”凌钰大惊,仓皇后退。她怎么遇见了敌人,这个人是胡国的兵,那他要杀她这个魏国人么!
她惊恐地望他,只是他却安静匐在原地,眸中的寒色不见,根本未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令人恐惧。
她想错了,他没有想要杀她,她与他无冤无仇,他落难至此,她若一声惊呼,四周邻里必当提着耧犁过来追打。
“你何必这般怕我,我只想要找一处藏身之地,躲避魏国的搜兵。”
“你说魏国会来此搜兵,那我……”她犹豫着要不要帮他,见他双眸蹙在一起,许是伤口太疼,他面目有些痛苦。她的心顷刻泛起柔软,她是善良的女子,实在不忍将受了伤的他丢弃至此。
“你去我家避避吧!”做下决心,却仍旧有些犹豫。
那捆柴也只得之后再来取了,搀扶起他,他们相携相搀,融入这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