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嗔了丫头一眼。
*
清风,竹影。
回到家之后的冯桥桥同白氏说了下冯亮的状况,便上山去了。
因为离开的并不久,此时正午刚到。
冯桥桥推门进来的时候,熊震正瞪着院中桌上的荷兰猪大眼瞪小眼。
“你又拿那些草喂它,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你可以喂它吃别的东西,那些草不要这么浪费!”冯桥桥上前,一把抢过熊震手里的篮子。
熊震醒过神来,“冯姑娘,你来了!”
“嗯,以后别拿琉璃草喂猪了,这家伙!”
熊震莫名其妙,“这明明是个老鼠,怎么你和老大都说是猪?”他还想着老大到底怎么回事,养只老鼠在家里。
冯桥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将那些琉璃草碎屑放回一边,道:“他呢?”
“睡着呢。”
哦,睡觉,似乎是那家伙最喜欢做的事情。
阳光从窗口洒下一地光辉,也炫的他的一身黑衣像是包裹着一层暖光,他一只手支着额头,另外一只手垂在一边,不知是真睡了,还是假寐。
一进屋中,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冯桥桥怔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真的很讨厌,讨厌的让人想尖叫。
他却也很特别,特别的让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忽视。
而这份特别,也让她,刚开始的恐惧和挑衅,到了今天似乎变了些东西,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她也一样,那日知道他是戴了人皮面具,她便留了心思,不去碰触那些秘密,免得引火烧身,可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除了严厉之外,再无其他伤害的动作出现。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当然没有犯傻的低头查看,她是好奇他的长相,但以罗烈的身手,只怕他现在早已经感觉到她的靠近!
想到这里,冯桥桥皱了皱眉,转身出了屋。
她前脚刚出门,罗烈便睁开了眼。
空气之中有淡淡的清莲香,那双眼,蕴着深沉的风暴,抿着的唇角绷的更紧,下颚一束肌肉隐隐抽动着。
冯桥桥将妹妹做好的午饭提了进来,放到桌面上,“我知道你醒了,吃饭吧。”
罗烈不动。
冯桥桥叹气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喂——”
她的手还没碰触到他的胳膊,罗烈忽然翻身坐起,害的冯桥桥没了着力点,跌趴在软榻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个男人现在发什么疯?!
“你今天去了哪?”
冯桥桥站起身,没好气的道:“我去看我弟弟也要和你打报告吗?暴君!”
罗烈嘴角扯了扯,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道:“我说过,午饭自己做!”
“我手腕不能施力,今天是巧巧做的,她手艺也很好,你快吃吧,吃完了告诉我今天该做什么。”
罗烈转过头来,深邃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却比往日更让她无措。
“你……你看什么?”冯桥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很好,没有衣衫不整。
而罗烈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他提起篮子,将食物带到了院中,递给熊震,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冯桥桥莫名其妙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了?”
熊震显然也不在状态内,看着手中的食物有些拿捏不准,老大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垂头丧气的进了厨房,将冯桥桥用的那只精致食盒拿了出来。
“冯姑娘,这是你的午饭。”
“哦。”冯桥桥走到近前,打开一看,是莲子粥和枸杞红枣糕,味道很轻很淡,但是看着颜色就知道很好吃。
“他怎么了?”冯桥桥坐在桌前问道。
熊震吃着到口的免费午餐,半晌才回了一句:“可能生气了。”以往老大生气似乎都是这个表情,不过这次好像比以往气的厉害?
可能吧。
冯桥桥蓦的瞪眼。
生气?有没有搞错,她又不是受气包!把气撒在她身上干嘛?不过是叫他起来吃饭而已,这几天叫过无数次也没见他这个反应啊,难道又是起床气?
冯桥桥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熊震,眼珠儿一转。
“你跟你老大好久了吧?”
“二十年了。”嗯,这个青笋炒的可真脆,真好吃!
“你肯定认识四方公子吧?”
“当然。”唔,这个大概是茶树菇吧,滑溜的他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
“你家老大是四方公子之一吗?”
“怎么可能?”
噢!为什么连大米饭都感觉比往日的可口?难道是因为平时吃的太难吃了?
冯桥桥眯了眼。
怎么可能?可能是,还是可能不是?
“你家老大不叫罗烈。”这句是肯定。
“那是——”熊震反射性的答应,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自己答应了什么,蓦的全身僵硬站起身来。
“你……你套我的话!”
冯桥桥摆了摆手,“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只是提问,没要求你必须说,我也没逼你,不算套!”
“你……”熊震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阵青阵白。
冯桥桥微微一笑,提着那只精致的食盒下了山,既然罗烈不在,没人教她,在这也是浪费时间,熊震这里估计也套不出什么话了,还不如回家去的好,罗烈生气,估计是因为早上没送早饭?
嗯,那明早早些来送饭估计就好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深处,熊震才面色发白的捂住了嘴,徒劳无功的挽救已经丢失的信息。
冯姑娘太精灵古怪了,吃个饭就被套了话,看来他以后得离她远点,免得以后被主子大卸八块。
只是回想起方才老大的脾气,不由叹气:哎,这冯姑娘怎么还是学不乖?老大分明是只吃她做的饭,她妹妹做的不会碰啊,她还带来,老大能不生气吗?!
至于,罗烈到底在气什么,估计也只有罗烈自己知道了。
今天也许流年不利。
当冯桥桥一进家门,就看到冯巧巧一脸着急正要出去。
“怎么回事?”
“四爷爷被四奶奶打破了头。”
“什么!”冯桥桥怔了一下,这几天冯巧巧虽然还是去送饭,但是鉴于四奶奶的情况,也不好进去,没想到第一次接触到四爷爷的消息,竟然是这个。
“我也去。”冯桥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连忙跟了出去。
两姐妹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观,邻里们靠在周围,一人站在正中,扶着受了伤的四爷爷,面色焦急。
“四奶奶,您别这样!”
冯桥桥一看,那人正是冯英英,本来要动作的冯巧巧忽然停住不动了,冯桥桥有些玩味,也站着不动。
四奶奶本就是个癫狂的,哪里是你叫她别动她就别动的!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的,给老娘滚远些!”说话间,一盆污水泼洒过来,邻里们大惊失色,纷纷避让。
冯英英力大无穷,抱起四爷爷往后一跳,也躲过了那盆污水,倒是站在一边的周氏,反应不及,被泼了个正着。
“四婶儿!”周氏面色铁青,想发火又无处发。
“你你你你你,还有你们,都给老娘滚,站在老娘门前想做什么?老娘告诉你们,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老娘是不会卖女儿的,老娘不会!不卖,混蛋,你们这群王八蛋,疯子……”
今天是第一次,冯桥桥看到了四奶奶的模样。
她穿着粗布衣裙,披头散发,隐在头发间的脸忽明忽暗,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面目十分狰狞,伤疤横布,眼角斜拉到了额角,红紫一片,是烧伤。
冯桥桥吸了口气。
这样的面貌,十分可怖。
四奶奶歇斯底里的骂着,精神已经涣散,她坐在原地,排斥所有打算靠近她的人,只要一有人动弹,便立刻操起手边的菜刀要砍人,但她似乎也害怕什么,没人上前她便坐在原地叫骂。
邻里显然是见惯了,十分嫌恶的瞥了两眼,便都离开了。
“娘!”冯英英背着四爷爷上前,对周氏道:“您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被这个疯……”她本想说疯婆子,但看邻里没有走远,住了口,“就是教了脏水,回去洗洗就是。”
“嗯,那我们走吧。”冯英英道,说完,转身就要回家。
周氏目瞪口呆:“你背着你四爷爷去干嘛?”
“你没看到四爷爷受伤了吗?现在待在家里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我当然是背他回我家找许大夫来看!”
周氏张了半天嘴,似乎忘了该说什么。
半晌之后,才慌忙追了上去,急道:“你这丫头咋回事!家里那个还要死不活的,你怎么又背一个回来?一天光照顾伤病了,你爹又是个醉鬼,你是叫我去打柴吗?!”
远远的,冯英英的声音依旧高亢:“不用,我早上已经上过山了,打了五捆柴,够用一个月的!”
“就是有了柴你也不能一直往家里背陌生人啊!”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四爷爷!”
“你这个丫头……”
“……”
争吵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冯桥桥姐妹俩站的远,她们并未看到。
此时,冯桥桥走到那土坯门口,嘴角微抽,这个冯英英,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除了对于罗烈这件事情死心眼了点。
“走吧,冯英英死心眼的厉害呢,三婶肯定不能把四爷爷丢出去,她家有空屋可以住,到时候再请了许大夫看,会没事儿的。”
“嗯。”冯桥桥点头,两人刚走了两步,冯桥桥忽然停住,“她们家离的不远,我们过去一趟吧,顺便看看,要是能见到那个要死的家伙,把他手里的药袋子拿过来,那还是罗烈的,另外看看四爷爷的伤势,也告诉冯英英一声,艾艾想她了。”
“那行,我陪你去吧,免得冯英英脑门一热又要动手,你可就要挨揍了!”
冯桥桥好笑的摇头,忽然感觉这样的生活真是不错。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冯英英家门口,三人向来不对,冯桥桥便敲了敲门。
门是开着的,周氏从里面冲了出来,“又是怎么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养个闺女不让人省心,真是……”话还没说完,她便看到了门口的姐妹二人,闭上了嘴。
自冯艾艾离开到现在她都没再见过这两人。
“有事吗?”周氏道,常言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来看看四爷爷。”
周氏眉一嗔,道:“我家英英和那个疯婆子揪扯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现,现在才来,是想接了四叔过去拣现成便宜,要那几亩茶田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
冯巧巧皱眉道:“三婶,我们只是想看看四爷爷怎么样,有事跟冯英英说,没别的意思。”
周氏尖刻是出了名的,立刻反驳道:“你又想打我家英英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的眼睛肿了两天才消——”
“原来冯姑娘上次受伤是被英英姑娘打的……”许秋白站在门外,几人身后,淡淡道。
冯巧巧手心一颤,转过脸来有些不好意思:“许大夫,你来了。”
“嗯,每天中午都过来帮那名伤患针灸。”
冯桥桥心中为冯巧巧的反应有些无奈,上前道:“麻烦许大夫借一步说话。”说着,看了周氏一眼,上前。
许秋白挑眉,见她动作,很识时务的跟着她走远了几步。
冯桥桥道:“四爷爷也伤着了,老人家身子不好,劳烦你帮忙看看。”
“还有吗?”许秋白道。
“见了冯英英跟她说艾艾想她了,要是想看艾艾,就来问地址,巧巧知道。”
“还有吗?”
“那个伤患身上有个药袋子,是罗烈的,你帮我拿出来。”
“还有吗?”
冯桥桥瞪了他一眼,许秋白面色玩味,又问了一次:“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那两个字,咬得有些重,冯桥桥有些尴尬。好吧,许秋白可是在帮别人做事儿,这么使唤人确实不太对,可是让她去和周氏纠缠,她也不想去。
“谢谢。”说完这两个字,冯桥桥冲冯巧巧招了招手,大步而去。
许秋白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门边,冯英英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许大夫……我不是故意和冯巧巧打架的!”
“嗯。”许秋白应了一声,提着药箱进了屋。“是哪躲着我的两天吧?”
冯英英尴尬道:“嗯。”
“知道了。”许秋白不再说话,直直进了屋。
*
“我教你百花膏的做法。”
冯桥桥领着妹妹到厨房一边,放着琉璃草和药材的地方。
冯巧巧愣了一下,道:“你真教,我还没想到给你什么好处!”
“我手腕现在肿着呢,你给我的好处就是帮我做饭,可以吧!”冯桥桥笑道。“再说了,我说的给好处的事儿,可是你绣东西的花样,跟这个东西没关系。”
这话刚一出口,冯巧巧面色再次酡红。冯桥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是中毒已深了,但是看许秋白的样子好像对这个妹妹并没意思,这可怎么办……
“你说……我绣什么好。”冯巧巧当真问了起来。
冯桥桥扯着嘴角,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想了想,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许大夫……”不喜欢你怎么办?可是这话怎么说的出口?人人都知道不该把感情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可是做起来那么难,冯巧巧是她妹妹,总不能跟她说她觉得许秋白没看上她吧?!
“许大夫怎么了?”冯巧巧道。
冯桥桥心中思绪转动,接道:“我完了帮你问问罗烈,许秋白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总是对的,要不一不小心弄个他不喜欢的,不是找不自在。”
“你说的也对。”
能拖就拖吧,理智告诉她,现在就该跟冯巧巧把话说清楚了,但私心里她又舍不得这个少女受那样的刺痛,冯巧巧的性格执拗,那次她已经说过许秋白的身份问题,她都毫不在意,只怕说再多,也已经没用了。
罢了,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体会的。
冯桥桥一边教冯巧巧怎么配药采花,也告诉她花在哪个位置找,心中却还在想这件事情。
情殇对于这样的少女来说,太痛了些。
冯巧巧也跟着白氏学过些制作胭脂花膏的方法,只是配料和方式不一样罢了,她又聪明,学这个也不是难事。
冯桥桥从头至尾都在纠结那件事情,本想做饭给罗烈送去,但手实在提不起来,若是带了冯巧巧的过去,只怕又是不吃,只得作罢。
这一夜,冯桥桥睡的格外不安稳,翻来覆去,今天的好多事儿一直在脑海之中打转。
好不容易才睡去,罗烈又来梦境里纠缠,同样霸道又不可理喻,瞪着她像是她欠了他几百万,他提着她,靠近她,并倾下身子……正在这时,他的脸变成了冯巧巧的脸。
冯巧巧面色痛苦不堪,瞪着远处的某人,“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看不到呢?”
梦境到了这里,冯桥桥被莫名其妙吓醒。
天还蒙蒙亮,腹部传来闷闷的疼,冯桥桥皱起眉头,到厕所去察看。走出厕所时,漂亮的小脸上蒙着一层阴影。
这下可好了,啰嗦事儿一件件,她每个月的受难日又来报到了。
抱着小腹,冯桥桥趴回床上,用棉被把自己卷成一团,在里头发出要死不活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