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挂念。
王太后点了点头,仿佛不曾发现对方连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以字代言,“既如此,那哀家也就放心了,不打扰陛下和弘王养病。”
说完,她便一刻也不多留,起身朝外走去。
殿内众人个个皆云里雾里,不明白对方忽然起意过来,又连凳子都没坐热就离开,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地动已过十一日,弘王昏迷十日,等到避无可避,母后这才过来。母后为长者,纡尊来望,本该拜泣,只是皇儿却不得不问,母后就要这样刻意拉开与朕和弘王的关系来明哲保身么?”
“空享至尊之位,却冷眼旁观,母后于心何安?”
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萧协盯着王太后的背影,缓缓开口。
王太后脚步一顿。
场面一时冷凝了下来,殿内众人个个垂下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喘,只觉得明明是三伏天,却仿佛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蹿了上来。
“明哲保身?”良久,殿内终于响起一道声音,王太后似咀嚼又似品味地在舌尖咬着这四个字。
随后低头凝视着掌中菩提子,闭眼念了几句偈语,最后睁开眼睛幽幽道:“那陛下非嫡非长,以劳巷贱婢之子的身份荣登九五,于心又何安?”
此言一出,宫人已是一个个两股战战,齐齐跪了下来,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倒是王太后依然淡淡,说完,她便踏着那仿佛永远也不会变的步子走出殿门。
良久无音,众人偷偷抬眼,只见萧协五指紧紧攥起,青筋毕露,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手指在床上摸索了下,又捡起华璧的手,在对方掌心写起字来。
自此,萧协就干脆搬来了候华殿,终日无所事事地就拉着华璧的手写字。
可是十天、二十天、一个月,华璧依然长睡不起。
“呐,朕以任盎劳苦之名,封了任嫤平湖县主,赐与襄世子择日完婚,你不用担心啦,还不快起来谢恩?”
“唉,因为这个,朕已经被薛铭彻底软禁起来了。除了朝议、廷议外,不能出候华殿,无聊透了。喏,都是因你的缘故,你可要对朕负责啊。”
“萧临,你再不起来,朕就要坐化了。”
“朕腿都好全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朕右臂骨头都长得差不多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朕已经能正常开口说话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又是一天,淳于晏拉起华璧的双腿和胳膊做着拉伸动作,以免对方醒来后因长期卧床行动不利。
随后,他翻过对方身体,大部分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好,只剩下一些疤痕与血痂了,脉亦是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可是为什么不醒呢?
忽然,他抬头望向萧协,“殿下昏迷前,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萧协脑海中一闪而过彼时滴在他胸口的灼热液体,“他后来发了烧,整个人都很烫,意识也不太清醒。朕怕他坚持不下去,就问他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他说:想见襄王妃最后一面,想有朝一日祈军北征荡平漠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低缓了下去,“可是这两个都注定不可能完成了。他当时的情绪激动又绝望,还…落泪了,最后陷入昏迷,怎么也叫不醒了。怎么,可是有关他现在不醒来?”
“不知道。”淳于晏摇了摇头,“但或可一试,老夫去准备准备。”
五日后,淳于晏又背着药箱过来了,“老夫找到一秘方,可激发人的求生欲,或许有用,只是施行时,切忌被人打扰,哪怕是一点轻微响动都不可以,否则弘王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请所有人都出去。”
萧协看着淳于晏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疑虑,只是看看床上的华璧,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
说完,他便带人退了出去。路过翦赞时,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或者出动薛昭,不想对方竟是半点不多话地利落退出。
等殿内的人都清干净了,淳于晏打开药箱,从一支老参中间抽出两张纸来。
“这是王妃*前,留给王爷的信,殿下有没有兴趣听听?”
他静静地观察了一番床上人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他叹了口气,开始念道:
“近日闻王爷以御北之名,私下征兵扩招,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维系朝廷与襄王府,监视与笼络王爷,皆妾肩上使命也,于王爷近来频频动作,岂可熟视无睹?
然妾虽一区区深宅妇人,亦知哀民生之多艰,近日流民入襄,妾亲眼见生灵涂炭,始思王爷胸怀。故尽传无用之只言片语回京,聊慰己心。
直至为王爷发现,王爷知妾无告机密之心,是故仅出言敲打,不曾软禁。
妾恍然回神,忽无面目见王爷、见先帝、见萧氏列祖列宗。
妾乃大祈公主、萧家女儿,岂能眼睁睁看着夫君与儿子举反旗而有朝一日剑指建阳,却亦不能阻止王爷以己之力予这四海盛世清平。
进不得,退不了。
妾只得在此,祝王爷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妻令绝笔。”
话音一落,淳于晏便立刻发现华璧总是被萧协拿出来写字的右手食指微不可查地弹了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