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一眼,不禁笑了:果然年轻就是好,昨天陆大师疲倦成那样子,休整一晚上竟然就完全恢复了。
杨大师走过去,微笑着道:“陆大师,借一步说话。”
“好。”陆子安朝应轩扫了一眼:“把工具拿出来摆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做了一半的双耳玉瓶。
当应轩打开柜子,取出那个半成品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光线明亮,那白玉瓶比昨日更加夺目。
杨大师和黄大师将陆子安带进办公室,关上门后,杨大师神色慎重地看着他:“陆大师,我有个建议。”
“嗯?您请说。”
彼此对视一眼,杨大师眉心微微隆起:“经过我们昨天晚上的讨论,我们一致觉得,这个玉瓶已经不需要再做金银错工艺了。”
“是啊,我也特意去看了,瓶壁厚薄均匀,只需要经过打磨,绝对是一件难得的珍品了!”黄大师也帮忙劝说着。
不需要?
不做金银错工艺?
陆子安只略一思量,便明白了他们的未尽之语。
说起来,他们其实也是一片好心。
毕竟昨天他的状态,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以他昨天的情况来说,这双耳玉瓶,做到当下形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玉瓶通体薄厚均匀,玉壁仅一毫米,这是国内顶级大师的手艺。
陆子安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将其打磨光滑,拿出去随便也能拍得数百万。
打响知名度的同时,还能将自身的风险全部规避,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
陆子安仔细思考过后,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谢谢你们的提点,但是……这件玉瓶它现在只是一件半成品,在我的构思里,它就该是有金银错工艺的,如果现在中止,它就是一件不完整的作品。”
浅尝辙止不是他的风格,要做,就将其做到极致!
“陆大师……”杨大师皱着眉头道:“你要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意气用事真的是没有必要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动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旦开始开凿,这件事情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陆子安认真地点点头,目光坚定而自信:“我想清楚了。”
他的朋友们在为他四处奔波,他的对手们正虎视眈眈。
如两军对峙,他作为将军,却临阵脱逃?
这让他的朋友们怎么看?让对手怎么想?让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其他匠人们如何看待?
这已经不是他一己之争,而是守旧派和创新派之间的角力。
他此时的怯懦退却,带来的负面作用是他目前无法估量的。
挑中金银错工艺,是因为它独特的存在意义和工艺难度。
马大师的信任、峰会的巧合、杨大师的鼎力相助。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他这件错金双耳玉瓶现世,他后面的事情处理起来便会轻松许多。
这个当口让他放弃?不可能。
就算他真的将这玉瓶弄砸了,再重来十次百次,他也心甘情愿,但是要他放弃,不可能。
陆子安重新站在工作台前,内心一片澄澈宁静。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诗,竟无比契合他此时心境。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他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一种回归自然,天人合一,宁静超然的大彻大悟。
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至于结果如何,就留待后人评说!
陆子安握紧昆吾刀,开始进行难度更高的工艺:开凿。
薄如蝉翼的瓶壁,一毫米的底子上再刻出半毫米的凹凿。
陆子安聚精会神地盯着刀锋,每一下都仿佛是刻在了众人的心上。
只需要这刀锋略深一点点略偏一点点,这玉瓶都会碎裂。
之所以说这一步难,是因为它只有一次机会。
太薄的器壁,没有留给匠师更多的余地来后悔。
一刀生,一刀死。
是价值万金,还是萎落成泥,全在匠师的一念之间。
陆子安一手握着玉瓶,一手拿着昆吾刀,慢慢地,细细地勾勒着上面的花纹。
玉屑簌簌飘落,他将自己的感悟、将自己的感情,通通刻进了这绵延不绝的纹路之中。
古人喜欢于玉石之中感悟天地,感叹生命。
而陆子安则希望,人们透过玉瓶,看到的不止是这精湛的技艺,还有他陆子安这颗经历了千锤百炼却从未想过放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