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根部生生折断。
飞行器脱离骨骼,岑琢因为缺氧和力竭,处于半昏迷状态,飞行器压在他身上,坠着他,把他带向湖水深处。
冲霄箭激烈反抗,逐夜凉没注意到岑琢的坠落,发狂般扳着冲霄箭的右手,像对它的左手一样,猛地掰断。
岑琢半睁着眼,湖面上的光透过层层波纹投下来,水晶似的好看。真奇怪,他一点都不冷了,也不觉得疼,恹恹的,像是要进入梦乡,梦里会有逐夜凉,他知道,那一定是个好梦……
没有了手,就握不了弓了,冲霄箭瞪着坠向湖心的双臂,闪开逐夜凉,要去把它们拿回来。
逐夜凉已经杀红了眼,紊乱的电路中只传递着一个信号,杀了它!
他不去追冲霄箭,而是重新调集能量,已低于危险值的储备能,和一直在收集中的红外能,汇聚到一处,灌入掌心。
他能操纵金属,但仅限于小型非动力金属设备,冲霄箭这种大型骨骼显然不在列,但铁网可以,他集中动力双手握拳,铁网登时在冲霄箭身上缠紧。
冲霄箭悚然回头,目镜灯急闪着瞪向逐夜凉,它不相信,不相信有骨骼可以战胜自己,不相信今天就要死在这儿。
逐夜凉不由得它不信,在红外能量的拉扯下,铁网越收越快,越勒越紧,有几处不堪受力直接绷断,但整体像是一件做小了的衣服,把冲霄箭牢牢箍住,割进它的装甲,截断它的关节,陡地一下,将它四分五裂。
结束了。
逐夜凉看着它一片片落入湖底,一汪血,红宝石一样从破碎的御者舱升起来,瞬间四散,弥漫在周围。
有血滴碰到逐夜凉的脚底,嗖地一声,颤动着蒸发,因为耗能,这具嶙峋的骨架子四周,湖水已经几近沸腾。
cpu从战斗状态平静下来,逐夜凉这才发现岑琢不见了,空行狮子也不在,他心下大乱,一头扎向湖心,拼命往幽暗处游去。
空行狮子是狮子堂千钧白濡尔亲自督造,历时一年零三个月、经过五次大改良最终完成的,飞行时速可达每小时四千三百公里,是世上仅此一件的4s级空中装备。
但此时此地,在逐夜凉心中,一百个空行狮子也无法和岑琢相比,哪怕一辈子都不能飞,他也无所谓。
一次又一次尝试着开启红外定位,都失败了,发动机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简单行动以外的任何消耗,逐夜凉在近乎漆黑的水中,茫然地拍打搜索,成为骨骼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觉得恐慌。
这种感觉让他重新变成一个人,是人就会有力所不逮,有极限,有七情六欲,有求而不得,会失去。
不!他振臂,声波带起湖水猛烈的振动,他不能失去那个人,他猜测过,否认过,从没像这一刻这么肯定,他要他,要他在身边,要听他说话,要占有他的每一分每一秒,要给他自己能给的一切!
突然,琉璃眼捕捉到一点光,很熟悉,是空行狮子,动力缸工作时亮起的尾灯,他扑过去,几百米距离,几乎一眨眼就赶到,翻开那双钢铁翅膀,岑琢在下面,安详地闭着眼,身体柔软皮肤雪白,像是一具……
逐夜凉一把将他按在胸前,手上小心翼翼,心里却恨不得把他揉碎,另一只手提起空行狮子,以最快的速度垂直冲向湖面。
从深潭到破水而出,可能几秒钟,最多不过十几秒,逐夜凉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已经没有能量了,他却强迫供能系统停止战斗储备,把仅有的一点热量散发出来,温暖岑琢。
他拍打他,一遍又一遍做心肺复苏,水吐出来,但仍然没有呼吸,逐夜凉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一生只有一次的梦在眼前破碎是什么滋味,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切肤之痛,痛彻心扉。
“岑琢!”他开始拉扯他,做一切可能唤醒他的蠢事,吻他的嘴,抓着他的手心贴在胸口,把他搂在膝上,用力摇晃,“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也许是误打误撞,也许是上天垂怜,岑琢张开嘴咳了两声,鼻息翕动,有了呼吸。
人还没清醒,但逐夜凉大喜过望,这是岑琢的重生,也是他的。
他翻起狮子吼,炮筒连接阀下面,是飞行器的接口,他背起空行狮子,左右摆正,严丝合缝扣住,利用附加电池组的动力,骤然升空。
半空的风对岑琢来说太冷了,逐夜凉下意识想打开御者舱,可手却迟疑,因为这个地方曾经属于他生命中闪耀过的另一个人。
兰城之下,元贞和陈郡已经在组织收拾战场,逐夜凉追着冲霄箭离开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兰城军不到一百人。
“隐蔽!”忽然有人指着天上喊,“冲霄箭回来了!”
小修罗应声抬起弩机,转生火出手搭住它的胳膊,空中那个身影他很熟悉,破烂的骨架子,背上一个猩红的炮筒:“是逐夜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