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容易回国一趟，跟朋友见个面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至于么！再说了，我是男的，就算被拍到，也出不了啥绯闻！”

    徐翔只略略抬头扫他一眼，并不言语。

    “得，我不跟你说，您老爱咋地咋地！”说罢，端起茶杯，悠悠然地品起茶来。

    “下午几点开始？”徐翔终于沉沉开口，却是问开正经事。

    “我们是2点上班，专家3点坐诊，还早着呢！”顿了顿，瞧见徐翔面容波澜不动，斟酌着又道，“这次是在训练的时候伤到的？”

    徐翔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比赛。”

    陈帆平静地点点头，心却往下沉了沉。之前徐翔还没回国的时候，他就听到有关他负伤的流言传出来，本不以为意，却在几日之后接到他的电话，说是打算在近期内回国，那时他心里就有了底，看来徐翔这次受伤不轻。只是伤处可以慢慢治疗，流言却会越传越猛，只怕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他们都无法估量的后果。

    所以徐翔才会这么小心。

    “回过家了吗？”陈帆又问，徐翔的家就在A城，每次回国都会住在家里。

    “没。”

    谁知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陈帆一愣，脱口而出道：“你爸妈不会还不知道你回国了吧？”

    徐翔没回答，陈帆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这次真是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徐翔，你这几年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现在这种生活就是徐翔当初拼了命追求的吗？陈帆在心里疑惑，直面孤独、不分昼夜地重复枯燥的练习、忍受地域的偏见、时时刻刻承受受伤的风险······还有很多他不知道、不了解的难关。徐翔用四年时间打拼来的这一切，难道就落得一个回到自己的国家，连家门都进不得的局面吗？他觉得现如今的一切好像都扭曲了原来的面目了。

    “我明天回去。”徐翔冷不丁地说。

    陈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哪儿？”

    “美国。”徐翔看好友一眼，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陈帆吃惊，“你不是要在国内接受治疗么，怎么又要回去？”

    徐翔还是不急不缓，波澜不惊的样子，“有场比赛，我得回去露个脸。”

    陈帆只剩下无言的喟叹。

    “我会尽快赶回来，回来之后，就专心接受治疗，短期内不会再回去了。”

    “你确定？”陈帆不相信。

    徐翔却笑了笑，“我管你信不信。”说完低下头，凝神望着手中的茶杯，眼里有些异样的情绪悄悄涌动。

    陆佳宁在吃完饭的时候收到了费南秘书发来的短信，是通知她下午采访的时间和地点的。她看看现在的时间，还不到1点，再想想上午开会时候蒋娜那一张让人肝颤的黑脸，果断决定留下来看完病再走。

    付账时，沈小艺眼尖地看到陈帆自不远处缓缓走来，立刻兴奋地捅捅陆佳宁，示意她也看过去。

    陆佳宁却在瞥见陈帆身旁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时徒然愣住——徐翔？

    徐翔很显然也看见了她。

    沈小艺乐呵呵地笑看着翩然走来的陈帆，毫无例外地又主动攀谈了一番，只不过这次她的注意力被身后那个高大的、神秘的身影分散了不少，一边和陈帆说着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瞥去几眼。

    陆佳宁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又见面，乍然相见，心情竟起起伏伏，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只是顾忌着沈小艺在场，连招呼都没敢打。

    徐翔对于在这里见到她却是吃惊不小的，只深深看她一眼，就率先走了出去。

    这下陆佳宁却不知道该不该跟出去了。

    “那人是谁啊？打扮得跟明星出巡似的。”沈小艺自言自语。

    陆佳宁身躯一僵，陈帆却只是笑笑。

    陆佳宁的目光落在陈帆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蓦地想起捡到她手机的那个陈帆。如今看来，竟真的是这个医生吗？可沈小艺明明很确定不是啊······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她走开两步接起来。

    “你先出来。”

    只一句话，陆佳宁便知道是已走出餐厅的那人打来的。他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把她的号码给存起来了。陆佳宁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团不算浓重的薄雾中，却还是一时抓不住任何思绪。

    她跟沈小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事，暂时出去一趟，让她自己先回医院。

    “你可别偷偷跑了啊！”沈小艺不放心地在后面警告她。

    陆佳宁给了她一个宽心的微笑。

    “怎么了？”陈帆好笑，“你还不许人家跑了？”

    “她身体不舒服，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劝来看病的，当然不能跑了！”沈小艺理所当然地说。

    “嗯，不错，还知道往自己医院拉客户。”陈帆开她玩笑。

    “没有啦。”沈小艺看到陈帆冲自己绽放的温暖笑容，很没种地羞涩了。

    陆佳宁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左侧，低垂着头的徐翔。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脸上罩着口罩，双手插在风衣兜里，默默站立，一动不动，背影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陆佳宁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收拾好心情，才迈步向他走去。

    她一眼就觉得徐翔那件黑色大衣有些眼熟。

    她在他身边站定，徐翔看她一眼，再次迈开步伐朝餐厅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陆佳宁亦步亦趋地跟上。

    大约走了十几米，又转了个弯，徐翔才停住脚步。陆佳宁默默多走几步，移到他面前。

    “没想到又碰面了。”陆佳宁首先开口。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薄雾缓缓散尽，陆佳宁看着徐翔的眼睛，觉得心里有股气来回撞击着胸腔，让她呼吸都不自觉快了起来，“你也是和朋友来吃饭的？”

    “嗯。”徐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单音节。

    “好巧，我朋友刚好认识你那个朋友，他们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你朋友······叫陈帆？”

    徐翔依旧盯着她的脸，半晌，点了点头。

    “就是他捡到了我的手机，然后因为临时有事，又爽了我的约？”

    徐翔却再没反应。

    “你这件大衣我看着挺眼熟的，很像我在麦当劳里看见的那一件。”陆佳宁笑着说，眼睛里已经有了对眼前人满满的不理解。

    徐翔却还是不欲作任何解释的样子。

    “这儿没人，你可以把口罩摘下来。”陆佳宁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她在他面前一向口无遮拦，从来不加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分别四年，即使再见面已有了陌生的感觉，一些早已养至骨髓血液的习惯，却还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悄然冒出头来。

    徐翔深深地看着她，半晌，默默将口罩摘了下来。

    陆佳宁近距离看着这张毫不加掩饰的脸，那些涌动在心口，不停叫嚣着宣泄的情绪，却莫名地全都堵在了胸口，像一团火焰，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明明浇熄不了，却也无法张开口，吐出全部热量，燃烧眼前人，于是她只能活该地任由它燃烧自己。

    陆佳宁一下子就有了点憋屈的感觉。

    “是你捡到我手机的吧。”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开口。

    “是。”徐翔这会儿倒是答得干脆。

    “那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不还给我？”

    徐翔竟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刚开始看见你的时候太惊讶了，还以为搞错了，”他看进她的眼睛里去，“我没想到你会在A城。”

    陆佳宁被这个眼神摄走了七分心神，竟没意识到话题已经转变了方向，讷讷地跟着他的思路走，“这里不是离家近么。”她喃喃地说。

    “我记得你只来过一次A城，自己一个人来这边工作，说起来你还挺大胆的。”

    陆佳宁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一次是哪一次。大二那年寒假，他们交往一年半，陆佳宁“忍不住”千里寻夫寻到了A城，被徐翔那群狐朋狗友一顿好笑，说她是寂寞春深，思念到肝肠寸断，只得踏尽千万里，来A城以解相思之苦。当然，这都是后来徐翔告诉她的，当着她的面，那群人自然不会这么直白。

    不过这时候提起，也足以让她想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徐翔见她不再咄咄逼人着说话，低垂着脑袋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以前做了蠢事被他骂时候的模样，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变得舒缓了许多。

    “手机的事我向你道歉，一开始就应该跟你说明。不过现在我想问的是，你怎么这个时间到这边来了？这儿离你工作的地方不是挺远的么。”

    陆佳宁记起这里是徐翔的家乡，哪个地方是他不知道的啊！可一想到她来这里的原因，心便猛地陷进一片阴影中，这阴影似泥沼，既黑暗，又难以挣脱。她一下子觉得心底苦涩起来。

    “我来找朋友，很快就走。”

    徐翔便不再追问。

    “我该过去了，我朋友应该着急了。”

    “嗯。”

    陆佳宁又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徐翔目送着她的背影，重新戴上口罩，在后面跟上了她的步伐。

    走出胡同，沈小艺早已不见了身影，陈帆也不在，显然是一起回医院去了。陆佳宁看看手表，1点35分，徐翔在身边，她不想再回医院，于是就简单道了个别，打车回了杂志社。

    徐翔目送她离开视线，重又压低了一下帽檐，举步往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