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再与郑家结亲,无异于与天下人为敌。”
说到这,李晃压低了声音,道:“母亲眼里,是郑家重要,还是孤这个儿子重要?”
郑夫人双手握着奏折,肩膀微微颤抖,颓然坐在椅上,半晌说不出来话。
冉冉的宫灯烛火跳跃,李晃双手环胸,从案上又捡起几份奏折,翻看之后,仍丢个郑夫人。
郑夫人怀里抱着满满的弹劾郑家的折子,身影遥遥欲坠。
“不!”
郑夫人突然丢掉了奏折,蹒跚扑倒李晃面前,抓着李晃的衣袖,哀求道:“晃儿,不过是换了文章,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李晃眼睛微眯,握住郑夫人的胳膊,轻笑道:“母亲,孤、没、办、法!”
“可是,可是郑家终究是你的外祖家啊。”
郑夫人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李晃嘴角微勾,声音却冷了下去:“若不是孤的外祖家,孤会容他活到现在?”
“为一虚名欺压百姓,百姓只知埋头种田而不知供养学子,断送中原大好州地!古往今来,中原之地豪士何其多,太.祖、世宗,更言之,得中原者得天下!可是母亲,你再看看如今的中原之地,四年一次的春闱,只出了一个马逐溪!一族之长,竟能短视至此!”
郑夫人不断颤抖,李晃掰开郑夫人抓住他衣袖的手,眸色幽深,道:“若他不姓郑,孤早就将他挫骨扬灰了。”
郑夫人瘫在地上,绝望大哭。
李晃轻笑一声,眸色明明暗暗,道:“孤会娶齐家之女,也只能娶齐家之女,等郑家什么时候能像齐家一般,能替孤分忧了,再来说把女儿送给孤的事情吧。”
李晃不愿与郑家结亲,让原本经受天下人唾骂的郑家人更是惶惶然。
与此同时,齐明嘉抵达了天启城。
齐明嘉与其他诸侯之女一样,住进了太后提前安排好的皇城之中。
在住进去的第一.夜,齐明嘉便收到了李晃派人送的一方锦帕。
藕色的帕子一点装饰也无,来送帕子的小内侍低垂着头,向齐明嘉回着话:“殿下说了,让姑娘写几个字回他便好。”
齐明嘉手指微抬,身旁的丫鬟极有眼色地给内侍塞上一包银子。
捏了捏包裹着的银子,内侍瞬间眉开眼笑,走上前一步,弯着腰,笑道:“殿下还说了,不拘什么字,只要是姑娘写的,他都喜欢。”
小丫鬟们开始磨墨,齐明嘉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她清秀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帕子是特制的,娟秀的小楷书在帕子时,墨迹并不向旁边渲染。
齐明嘉放下笔,小丫鬟上前把锦帕整齐叠好,交给小内侍。
小内侍恭恭敬敬接下,笑道:“咱家一定给姑娘带到。”
齐明嘉浅浅点头,小内侍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齐明嘉又随手拿起没有绣完的锦帕。
帕子上,是一株生在石头缝里的兰草。
雨打风吹,兰草茎叶微微弯曲,却又极为努力地,追寻着微弱阳光的方向。
丫鬟见了刺绣,忍不住叹息道:“姑娘,仔细伤了眼睛。”
齐明嘉淡淡道:“知道了。”
齐明嘉入住皇城之后,齐文心曾来找过她几次。
某次偶然看到她绣着的锦帕,齐文心若有所思一笑,道:“明丫头的绣工,越来越好了。”
齐明嘉漫不经心把帕子收起来,笑笑道:“左右无事,只能用刺绣来打发时间了。”
天气已经转热,皇城之中大部分的宫殿已经用上了冰,就连天启城里的富贵人家,也早早地备好了冰。
但偏偏,齐明嘉的宫殿里并没有宫女内侍送来冰。
空气里的炎热似乎能灼伤人的皮肤,齐文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团扇,道:“说起来,太后她老人家也没说要拘着你们,要我说,天气这般热,不若你随我去王府小住一段时日。”
“一来解解我的思乡之忧,二来么,”
讲到这,齐文心微微一顿,而后团扇掩面,浅浅一笑,道:“说出来怕你笑话,少斌那孩子终究不是我生的,与我并不亲近,我纵然有心想要拉拢他,却也有心无力。”
齐明嘉面色如旧,道:“姑姑是王宏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又是齐家之女,纵为继室,也无需看人脸色,对少斌表兄何来拉拢之说?”
齐文心拿着团扇点了一下齐明嘉的额头,摇头轻笑道:“你呀,终究是年轻,没经过事,不知晓这里面的轻重。”
小丫鬟又续了一杯茶,齐文心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脸色有几分惆怅之意:“许是年少不知保养,以致我嫁进王家多年,肚子里却一直没有动静。”
齐明嘉眉头微动。
齐文心是齐家的庶女,世族大家里的腌臜事多不胜数,身为庶女,小时候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所以身子难以生育也是有的。
齐明嘉抿了一口茶,道:“姑姑还年轻,无需烦忧子嗣之事。”
齐文心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相公比我年长许多,又为战场之将,说不得他日会早我一步先走。故而我在世间唯一能依靠的,也不过少斌一人罢了。”
齐文心余光窥着齐明嘉的表情,道:“此时若不再与他交好,待他成了亲,新娘子领进门——”
齐明嘉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齐文心用团扇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唇,笑道:“看我,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罢了,罢了,不提了。”
齐文心端起桌上的茶,浅尝一口,正色道:“只顾着与你说笑,差点把正事误了。”
齐明嘉道:“姑姑请讲。”
齐文心面上有着几分不好意思,将身子往齐明嘉身边靠了靠,道:“说起来,本不该麻烦你的,但我实在没了法子。”
齐明嘉眉头微蹙,道:“姑姑只管讲便是了。”
齐文心道:“那我便说了。”
“你也知道,少斌这孩子,对穿着十分讲究,可偏偏,来天启来的太急,衣服只带了春装。”
齐明嘉点点头。
春闱春闱,本就是在春季之时举行的,哪曾想,朝堂上纷争不断,直将春闱拖到了夏季。
“我有心让人给他做几件夏装,但少斌脾气怪,外面的衣服,他从来不穿,随行之中又没有绣娘,说不得便只好我自己动手了。”
“可我又比他大一些,不知道他的喜好,倒是你,与他自幼相熟的,所以我才想麻烦你——”
齐文心的话未说完,伺候齐明嘉的丫鬟便笑着道:“姑奶奶可是糊涂了,哪有我家小姐给王家表兄裁衣的道理。”
齐文心眸光微闪,拿团扇轻敲了一下丫鬟,道:“你倒是敢说,我可不敢这样做,若是让嫂嫂知道了,怕是会剥了我的皮。”
齐明嘉眉头微动,道:“姑姑的意思是?”
齐文心拉着齐明嘉的手,道:“左不过让你帮我挑选料子花样罢了,你若不愿,便当我没说。”
屋里的檀香冉冉升起,燥热的空气让人浑身都是粘湿的,齐明嘉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轻声道:“怎能不帮姑姑这个忙呢?”
“好,就这样说定了。”
齐文心浅笑着,让人去向太后宫里报备齐明嘉出宫之事。
这些诸侯之女本就不是正儿八经来天启城参加选秀的,太后也不拘着他们,只听齐文心接齐明嘉回府小住,以为他没姑侄情深,并未多想,便让放她们出去了,并顺手让小内侍们给送了几匹缎子,以示恩宠。
马车行在宽阔的宫道上,齐文心拉着齐明嘉的手,一脸温婉地与齐明嘉说着家常话。
选布料,挑花样,在齐明嘉的帮助下,齐文心很快便定好了给王少斌做衣服的料子款式,让人拿过去给王少斌看,王少斌说很喜欢,并让下人送过来广陵之地才有的新鲜荔枝。
小丫鬟剥开荔枝,递给齐明嘉,齐明嘉轻轻咬上一口,鲜嫩的果肉溢了满口,齐明嘉轻轻地笑了。
桌子另一边,齐文心摇着团扇,把荔枝往齐明嘉身边推了推,轻笑道:“多吃点。”
与此同时,杜云彤收到了齐文心的帖子。
看完帖子后,杜云彤冲秦钧招招手。
秦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他是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怎能被一个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忒失了身份。
杜云彤秀眉微蹙,道:“过来。”
娇俏的人儿似乎生了气,秦钧眉头微动,瞬间凑了过来。
常年握着陌刀的手剥起荔枝来,也颇为熟练,不一会儿,白嫩的果肉便与壳分离,秦钧顺手把荔枝塞到杜云彤嘴里。
荔枝鲜嫩多汁,杜云彤道:“再来一个。”
倒忘了准备与秦钧想说什么。
秦钧便再剥了喂她。
一盘荔枝被杜云彤吃了精光,秦钧道:“齐文心何事找你?”
杜云彤这才想起要与秦钧说的事情,把帖子递给秦钧,道:“她邀我去看一场好戏。”
暗卫递来锦帕,秦钧擦着手,瞟了一眼帖子,漠然道:“她倒下得去手。”
“谁说不是呢。”
杜云彤颇为感慨:“所以说,得罪什么,都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
感慨之后,杜云彤认真道:“侯爷,我觉着,咱们应该对李昙那加强防守。”
“李昙若在咱们手里出了意外,齐文心怕不是要和我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