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询瞧着韩悯嘴角还沾着一点糖浆, 忍不住看他。
看得多了,韩悯便觉得奇怪。
他伸手摸了摸脸:“我怎么了吗?”
摸了一会儿,就摸到了唇角的糖浆。
“失礼了,失礼了。”
韩悯悄悄地把沾着的一点儿也吃掉了。
傅询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 最后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好会吃, 两块都被你吃了。”
韩悯不服:“你自己买给我吃的, 你又没说你想吃。”
“我现在想吃了。”
“那就等会儿回去买嘛,我给你买二十块行吗?”
“不行。”
——我就想吃你吃的那两块。
可韩悯真没把他这话当做是什么绮丽旖旎的情话。
韩悯只觉得他难伺候, 烦得很, 才吃了他两块糖就这样。
见韩悯要走, 傅询便拉住他的衣袖:“再走走。”
永安城大得很,四十九条东西向的长街,四十九条南北向的长街,还有无数的小巷穿行。
此时玄武大街上, 两列侍卫执着长戟, 将百姓挡在后边,一列车队自建国寺中驶出,正中的车辇裹着一重白纱。
韩悯站在人群里,踮脚看了看。
“傅让怎么也在?”
那时傅询站在他身边, 正玩他的头发, 韩悯蹙眉,转头看他。
傅询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望了一眼。
五王爷傅让果然穿着素衣, 骑在马上, 跟在马车旁边。
傅询解释道:“太后传召宫中太妃和京中女眷,在建国寺给先皇祈福,今日回宫。”
韩悯点点头。
难怪前阵子住在宫里, 却没有见过傅询的母亲太后娘娘和傅让的娘亲惠太妃。
他搬去柳府时,也没有看见柳家的女眷。
柳停好像是提过一句,她们应太后诏,去建国寺祈福了。
傅询只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给韩悯编头发。
这次他准备给韩悯编四股的辫子,更难,但是更漂亮。
玄武大街上的马车里,惠太妃不经意间一瞥,仿佛是看见了什么,随后掀开白纱一角,准备看个真切。
惠太妃凝了凝眸,随后对坐在正中的太后娘娘道:“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圣上?”
太后娘娘虽着素衣,却也自有一番华贵雍容的气度。
她微侧过脸,看了一眼。
傅询还在给韩悯扎小辫子,沉迷其中。
太后收回目光,撑着头:“那不是我儿子,我不承认,太傻了。”
来自亲妈的否定。
惠太妃笑了笑,再看了一眼:“圣上身边那个是谁?”
太后揉了揉额角,了然道:“还能有谁,韩家二小子呗。从小到大,我儿还那样对过别人吗?”
“他也回来了?他好像长高不少。”
太后再瞄了一眼:“好像是。不过还是我儿高一些。”
正当此时,韩悯扭头看见他给自己扎辫子,一把拍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傅询拽住他的衣袖,也被他甩开了。
远远看去,两个人仿佛在拉拉扯扯。
马车走远了,太后愈发头疼,揉着眉心,吩咐身边的老宫人:“等回了宫,让五王爷先别急着走,留一留。”
不像太后想的那样,事实只像是两个不超过五岁的小孩子,在进行无意义,但是不停歇的争论。
“你干嘛老弄我头发?你自己没头发玩?”
“你头发好玩。”
“我头发不好玩,你自己的好玩。”
“我的不好玩,你的好玩。”
这些话车轱辘似的来回转了一会儿,吵得旁边人都悄悄退开几步。
如果孩童式吵架会传染。
韩悯望了望四周,不大好意思,一拍傅询的手,低声道:“走了,惹得边上人笑话。”
倘若他们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只怕更惹笑话。
夭寿啦,当今圣上和起居郎当街吵架,还是五岁孩童式吵架!
韩悯拉着他,下意识就往一个方向去。
玄武大街东边,有一条勾陈街。
不是什么繁华的街道,藏在角落里,青砖青苔。
从前的韩家就坐落在这条街上。
被抄家之后,屋宅也就归了公,这样的宅子也没朝臣看得上,后来就被朝廷卖掉了,银钱充进国库。
出来玩儿,韩悯仿佛也忘了年岁,下意识就要回家。
就把傅询带到这儿来了。
此时经行勾陈街,韩悯在从前的家门前停下脚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破旧的木门上,还贴着两年前年节时贴上的对联,是韩爷爷的手笔。
对联斑驳,同样贴在门上的,还有衙门的封条。
门上挂着锁,想来买了这座宅院的人,也不在这里居住。
或许只是买来屯在手里。
韩悯踮脚望了一眼,没有望见从前院子里郁郁的桃树树枝。
或许院子里的桃树也枯死了。
韩家出事之前,这棵桃树就仿佛有所预知一般,枯死了半边。
傅询看向他,抬手揽住他的肩,试探着问道:“我帮你把宅子买回来?”
韩悯心中郁闷,也忘了躲开他,只是定定道:“我自己会买。”
他倒是从来都不要别人帮忙。
傅询想了一会儿,又问:“上回我去桐州找你,我走之后,你就没发现些什么东西?”
他指的是那夜里,自己往韩悯的书册里、床榻缝隙里塞的银票。
韩悯却怔怔地抬眼看他,傻乎乎地问道:“什么东西?”
傅询无奈笑道:“你没发现?”
韩悯确实不知道:“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
想来是他那时夜间失眠,从来不上床睡觉,也就从来不会发现。
怕他心疼钱,又怕他觉得欠了人情,傅询也就不再多说,只道:“有什么东西,你爷爷他们来永安时,会带过来的。”
韩悯觉着奇怪,再问了他几句,他不肯说,也就不好再问。
在外边闲逛到正午时分。
韩悯道:“得回去了,我师兄该担心了。”
“好。”
回去路上,傅询又不住地看他。
韩悯疑惑问道:“我又怎么了?”
傅询指了指他的衣襟:“花儿蔫了,摘下来吧。”
他指的是簪在韩悯襟上的杏花。
清晨来时,有人给江师兄掷花,江师兄把花丢给楚钰,楚钰又给他戴上了。
原来是这个。
韩悯将花枝取下来:“好了。”
傅询又问:“花是谁的?”
韩悯答道:“江师兄的。”
傅询面色一沉:“他给你戴的?”
“不是,楚钰给我戴的。”
傅询悲愤地抬眼望天。
才一天,他才离宫一天,就有人给他簪花了。
“你怎么了?”
“没事。”傅询平复好心情,随口问道,“这衣裳挺好看的,从前没见你穿过。”
韩悯拂了拂衣袖:“这是柳师兄给我做的,我也觉得好看。”
现在傅询觉得不好看了。
怎么文人全都腻腻歪歪的?
有了一个温言还不足,还有柳停江涣,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他最后问道:“你很缺东西?”
“没有啊。”
韩悯自己不觉得,但是傅询收回目光,心里就盘算着,是时候给韩悯送东西了。
送多多的东西!
在文渊侯府蹭了一顿便饭,还特意给温言炖了猪脚。
吃过午饭,一群人挤在竹榻上,将谢鼎元的字帖摊开来,一人看一页。
原本五个文人勉强挤在一块儿,后来那竹榻一个劲儿地响。
楚钰先没忍住笑了:“怪怪的,我觉得这样不太行。”
傅询独自一人坐在旁边新增的坐榻上,朝韩悯招了招手:“你过来坐。”
要是把温言的竹榻坐塌了,他晚上就没地方睡了。
韩悯也不好意思,忍着笑,下了榻,踢踏着鞋子,要到傅询那边去。
那头儿,温言用手肘碰了碰柳停,柳停这才恍然想起今日早时,温言提醒过他的话。
——你若有心,就让韩悯离圣上远一点儿。
——圣上对他心思不纯。
原本柳停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还当是温言胡思乱想,而今再看傅询,好像是露出了一点儿狼尾巴。
他立即下榻,抢在韩悯之前,在坐榻上坐下,然后扶住韩悯的背,待他坐下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师兄和你一起坐。”
韩悯浑然不觉:“好。”
不知道怎么了,傅询只知道自己和韩悯中间还隔了一个人。
他有些不高兴。
韩悯也不知道来哄哄他,他更不高兴了。
傍晚时分,韩悯与两个师兄,还有楚钰回到柳府。
从偏门进去,江涣下马车时,看见另外两辆马车。
那两辆马车都围着白纱,仿佛是刚赴完丧礼回来。
江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道:“系舟,你娘回来了。”
柳停也看了看:“是。”
韩悯道:“对了,我今天在外边,就看见太后娘娘的车驾回宫。”
太后都从建国寺回宫了,随行祈福的京中女眷自然也该回家了。
楚钰原本要走,听见这话,便道:“还没拜会过柳夫人。”
江涣看了他一眼,真诚地劝道:“我劝你别见,快点回家,晚了就来不及了。”
楚钰看江涣脸色不好,便问:“怎么?”
江涣只道:“你不懂。”
柳停解释道:“这几年二妹妹长大了,母亲在为二妹妹寻一个合适的人家,或许是着急了一些。”
“哦。”
楚钰恍然大悟,看来在柳夫人眼里,这个合适的人家,就是江家。
但是江涣不愿意,所以他头疼。
楚钰乐了:“这样啊,那柳夫人眼光挺差的,怎么就看上你了?”
江涣恼道:“你现在去见,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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