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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愧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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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于封乾殿停灵满四十九日, 便要入葬明山皇陵。

    天色未明时,几个王爷就进了宫,在封乾殿守灵。

    这一日,傅询也起得早, 换了礼服, 戴上冕旒。

    倒不是因为他对先帝有多大的感情, 有多重视先帝的葬礼。

    他与先帝之间的父子情份,早在许多年前就被算计完了。

    起得早, 主要是因为今日是他给恭王划定的死期。

    先太子亡故后, 先帝就玩起了制衡掣肘的帝王权术。

    把兵权给了正宫所出的傅询, 予恭王傅筌理政治事之权,最后又将五王爷傅让也扶起来。

    让他们三个人争。

    傅让心思简单,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他母妃又与傅询母后交好, 所以早早的就与傅询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于是这场夺权之争, 只剩下傅询与傅筌两人。

    在柳州,在永安。

    争斗在傅询登基之后,仍未停止。

    早已经扯开了旗,不死不休, 傅筌不会低头, 傅询也不会放任他在朝中横行。

    谁也不顾忌今日先皇出殡,只想要做个了结。

    封乾殿中,诵经声不绝。

    七七日的守灵须守整日整夜。

    傍晚时分, 几位王爷歇息一会儿, 夜里继续。

    五王爷傅让揉了揉酸疼的膝盖,从蒲团上站起来。

    侍从扶着他,走出宫殿。

    傅让走到偏殿的走廊上, 看见韩悯抱着手站在廊下,看着外边毫无波澜的池塘出神。

    他喊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韩悯。”

    韩悯回头:“嗯?”

    傅让揉了揉腿:“守灵也太累了,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韩悯摸了摸衣袖,从袖中拿出干净的帕子包着的点心:“给你吃。”

    傅让眼睛一亮,把侍从遣散,接过点心,囫囵吞了一个。

    他含含糊糊地说:“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捱过来的,我都饿得眼冒金星了。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韩悯在阑干上坐下:“忽然想过来看看。”

    他知道今日傅询与傅筌要做个了结。

    不大放心,在殿里待了一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出来看看。

    傅让挨着他坐下,笑呵呵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怕我饿着,所以来给我送吃的。”

    韩悯也笑了笑。

    话没说两句,韩悯余光瞥见廊外有人,随即敛了神色,起身作揖。

    “恭王爷。”

    傅让撇了撇嘴,收起点心,回头行礼。

    傅筌穿着王爷厚重的礼服,站在廊外,朝韩悯招了招手:“你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傅让不放心地拽住他的衣袖,韩悯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走到恭王面前。

    这是在宫里,韩悯确实不怕。

    “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傅筌抬了抬手,与他一同往外走去。

    “韩悯,你是不世出的文人,样貌才华,品性文藻,样样都好,又有胆识谋略。本王原本是想拉拢你的……”

    韩悯打断他的话:“让我兄长进宫念经,走水不救;踩折我的右手;拦下给我送信的鹰,几乎把它弄死。如此拉拢,我实在是受不起。”

    傅筌面色不改,只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他继续道:“但你确实不错。这些年来,我手下文人不少,对文人心思,我总比傅询懂得多。傅询手下文人,不过一个温言,他也不怎么待见你,你何苦留在那里吃苦?”

    他顿了顿:“倘若两年前你去科考,当是状元。只可惜……你若投我,我照状元待你。”

    韩悯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倒也不必。”

    “你不用这么快就回绝。倘若我告诉你,今晚那个位子上就换了个人坐呢?”

    后边那句话他说得轻,风一阵似的,就飘过去了。

    走出去一段路,傅筌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捏了一颗话梅递给他。

    但是韩悯没接。

    傅筌叹了口气:“本王记得,与你初见时,你就给了本王一颗梅子。”

    韩悯淡淡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傅筌将话梅塞给他:“为了报你小时候一颗话梅的恩情,机会给你了。从前做过的事情,是我见你死活要站在傅询那边,气不过。现在向你赔罪,好不好?

    “我实在是爱才,不愿意看着你白白殉他。你是文人,我手下的文人都懂得择木而栖,择主而事,你懂不懂?”

    韩悯手一松,便将话梅丢在地上,杏眼黑白分明,就这么看着他:“又如何?”

    傅筌低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你要是真不愿意……”

    正当此时,傅让带着卫环过来了。

    卫环上前,朝傅筌抱了抱拳:“王爷,封乾殿中正找您。”

    傅筌看向韩悯,压低声音:“你不愿意,今夜就趁早了结自己。再落在本王手里,就不是状元的礼遇了。”

    韩悯一言不发,抬脚离开。

    他不愿意。

    最后傅筌惋惜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也转身离开。

    他是真的想招揽韩悯。

    方才夸他的话,也都是真的。

    能为己所用,便是最锋利的一把刀;倘若不能,再可惜也只能毁了。

    他走过回廊,抬手招来一个侍卫,吩咐道:“去支会守宫门的侍卫,可以开宫门了。”

    那头儿,卫环跟上韩悯:“韩二哥,圣上让我送你回去,还让我嘱咐你,今晚不要出来,就在福宁殿里等着。”

    韩悯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高楼。

    夜色渐浓,阴云低压。

    傅询身着帝王冕服,站在高楼之上,双手按在阑干上,袖上风起云涌,肩上日月星辰的纹样,全都收在掌中。

    他见韩悯看过来,却没忍住朝他笑了笑。

    傅让也跟在韩悯身边:“诶,傅筌刚刚跟你说什么?”

    韩悯轻笑:“他晚上要起事,到时候你在封乾殿里,看情况不妙,就快点躲到偏殿去,小心为上。”

    傅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那你也待在福宁宫不要出来啊。”

    “好。”

    傅筌在先帝的授意下,理政多年。

    久居永安,城里宫中,多是他的人手。

    傅询登基之后,除了将福宁宫的人换了,再增了一个温言做御史,朝中官职与宫中布置都还没有换过。

    一是人多,关系盘根错节,要动起来不容易;二来,或许他是故意不动的。

    此时一干朝臣,着官服,秉奏章,候在宫门前。

    宫门在傅筌的授意下打开,侍卫举着火把,将半边宫墙照亮。

    傅筌站在宫门那边,向一群人做了个深揖:“今日就劳烦诸位大臣了。”

    当中德高望重的江丞相上前扶起他:“王爷言重了,这些年王爷的操劳我等都看在眼里,假遗诏立错了皇帝,今日王爷讨回来,是应当的。”

    傅筌握了握他的手。

    高楼上,傅询望见宫门那边的火光。

    也猜到傅筌开始逼宫了。

    他倒不急,双手撑在阑干上,看戏一般,再看了一会儿。

    直到卫环回来:“陛下。”

    傅询问:“人送回去了?”

    他说的是韩悯。

    “嗯,让小剂子陪着了,陛下嘱咐的话也都说了。”

    傅询应了一声“好”,抖落下袖上冷风,转身就走。

    卫环又禀道:“温大人好像没来。”

    傅询脚步一顿,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随后道:“等事了了,你立即派人去找他,大约是被傅筌扣下了。”

    “是。可是温大人要是不来,我们的人怎么……”

    傅询倒满不在乎:“不妨事。”

    卫环仍旧有些迟疑,来不及说什么,只能跟上去。

    傅询拢着手走下台阶,宫门处火光正亮。

    他只瞧了一眼,回头吩咐卫环:“拿上弓箭。”

    神色漠然。

    封乾殿上,先帝的灵柩停在一侧,白绫素幡,被四面涌来的狂风吹得汹涌。

    傅询坐在高处,玄衣肃穆,模样淡然。

    卫环与杨公公站在他身边。

    恭王傅筌亦是一身厚重礼服,腰佩长剑,身后跟着他这些年理政、笼络来的文武众臣。

    傅询望了一眼,他的人都站到了阶外。

    已然是逼宫的姿态。

    傅筌俯身叩拜:“圣上万安。”

    傅询淡淡道:“明日先帝出殡,却也不比如此大费周章,你带这么多人,意欲如何?”

    “臣弟这些年待父皇总理朝政,文武百官对父皇敬仰非常,前来送行,一路素白衣冠,也不失为佳话一则。再者,百官有事要禀,人心所向,臣弟也拦不得。”

    “不知是为何事?”

    话音刚落,阶上阶下,一群人乌泱泱的,都俯身作揖。

    百官山呼:“请陛下禅位。”

    傅询沉声道:“恭王这是何意?”

    “皇兄,当日城楼上下对峙,已是不死不休,而后信王拿出父皇的……”他顿了顿,“遗诏,皇兄才得以登基。”

    傅筌拨了一下袖口金线:“可信王到底是异姓王,他不姓傅,臣弟信不过他,臣弟怀疑,那封遗诏是假的。”

    “当日父皇授我总理朝政之权,与当年太子所做之事相同。啧,皇兄切莫为了一己私欲,落入异姓人的圈套当中。数年之后,信王篡位,也未可知。”

    “如今百官所向是谁,兵戈所向是谁,我劝皇兄早识时务。”

    傅筌打的主意确实很好。

    虽然傅询常年带兵,手握兵权,但是年前柳州地动,他有一部分人马在柳州,带回来的一部分,去了明山办丧,大部分还在西北。

    仿佛一盘散沙,一时间无法调动。

    等到真要动兵的时候,他是打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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