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夜深,陆相杰去的自然不可能是黄表妹的院子,陆大少爷去的是他唯一的亲弟弟,陆知节的院落。
陆知节已经病得退了层油皮,脸色黯淡蜡黄,额头泛着几块汗斑,整个人虚弱地窝在黄梨木雕花螭龙纹拔步床上,病得浑浑沉沉,床头还放着喝剩的药碗。
据马神医说这幅药见效奇快,只是为了散毒,人脸上会留下汗斑,经年以后会消。
“没关系的,”陆相杰伸掌温柔地替弟弟曳了曳被角,语气轻缓宽慰,“即使你活得像只蛆一样令人作呕,陆夫人也还是最爱你一个,你也还是她唯一的命根子。”
“啊对了,顺便告知你一声,你媳妇的命我帮你保住了,不过拜你所赐,她怕是不能生了,所以我也帮你料理了点你身上的东西,反正给你留着也是个摆设不是。”
病床上的人痛苦地呻yin了一声。
陆相杰笑了,“好弟弟,不用客气。”
守在门外的徐伯心下不免喟然长叹,老爷子您若依然在世,可会后悔当年做的决定?
徐伯是陆老太爷的人,一路看着陆相杰长大,风风雨雨二十数载,考取功名,成家立业,在家里是人人赞之的孝子贤孙,家外也从未坠过陆老太爷威名。
可是这兄弟间的萧蔷事,又该由谁来判呢?
要说陆相杰的童年,着实称不上多么让人羡慕。
从落地起就被纳入他爷爷的一级警戒范围,还没会爬,就要会走,还没学会喊娘,就要先会背诗,十几年如一日的寒窗,还是陆老太爷陆大北斗院子里的窗,真不是闹着玩的。
当年的陆老太爷病逝,容爵府被削,黄家几乎灭族,其实陆相杰并未赶上,他爷爷早有先见地把他打包送去了南边的卢广学院。
北斗的孙子送南地去治学,非主流玩的不要不要的。
等他爷爷去世的消息传过来,陆相杰其实并不惊讶,却还是陷入了一年多的无法度过的浑浑噩噩的时期。
陆家抱孙不抱子是历来的老黄历,陆老爷是陆老太爷的爹教的,陆家百年来起起落落,怎么只会是靠一两个人的虚名。
黄家鍪船烂钉,陆黄几十年的亲家,陆家牵涉太深,拔足虽及时,却也难逃被牵连。
陆老太爷病逝的时机看着蓄谋已久,天机占尽,给子孙留好诸般后路,实则却只是个开始。
陆老爷接过他爹的棒子,屁股还没坐热,就先带家人跋山涉水回河启一带的乡下祖宅,一边挡去不胜其烦的各方试探,一边安抚家里族里和陆家根系上的势力,一边卧薪尝胆暗下培植起复,一边疲于应付黄家余孽。
哪还有时间管自家后院呢?
于是就让他新新从媳妇熬成婆的,从后宅生娃机器升级成为人娘的猪队友他媳妇,拖后腿了。
那时躺在床上虚弱呻yin的是陆家大儿子陆相杰,受巨恸跪完他爷爷灵牌,跪他奶奶正院,老太太到河启老宅后便不肯进食米,正与他亲生儿子对黄家见死不救的陆老爷,闹情绪。
连日来的车马奔波身心煎熬,惨遭至亲之人的巨恸,少年人看的虽似懂非懂,然羽翼未丰对发生的一切全没奈何的自怨自艾,及被催着一夜成人的百折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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