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绮领着十数个宫女鱼贯而入, 用以润嗓安眠的果酒,端端正正搁在宫女捧着的托盘里。
肩头覆盖厚实温暖锦裘, 姬赢抽出右手, 悠悠勾住雕纹壶柄,又执起一枚小巧酒杯,姿态娴雅地对准杯口倾注下一汪碧色酒液。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瑶绮着几个洒扫宫女仔细清理浴池水渍,末了提着那盏琉璃灯引姬赢前往书房歇息。
走出浴宫天色已晚, 汉白玉甬道两旁树影婆娑,宫墙涩浪堆叠翻涌, 凉风吹得人皮骨生疮。姬赢抵住寒意放眼眺望而去, 远处俨然林立的琼楼玉宇,隐隐透出两三点冷清灯光。
朝华殿不及重萃宫奢豪华美,但贵在宫殿主人喜好风雅, 眼光品味奇佳。
殿中有山有水,长亭傍水而建,垂带踏垛上镂刻花浪纹样, 水池里养着几尾灵活鲤鱼,上下水天一色, 叠翠千顷。
如此一派祥和静谧之景,比他的宫殿更平添上几缕朝气生机。
姬赢顿觉心情大好,连带着对瑶绮也和气许多。
只是途中经过正殿时,瑶绮欲言又止停了步子,捏着琉璃宫灯握柄谨小慎微试探:“今日正君受了殿下二十大板, 身上皮开肉绽,最后还是被底下的小内侍抬回的殿中。殿下此举也是为了给正君一个教训,既然已如愿以偿,今次这桩事也算揭了过去,殿下可要去哄哄正君?”
暖橘色光晕自如意纹菱花窗格中,不断向外沁染而出,染得素色窗纸也随之附上一层迷蒙异色。
姬赢凉薄目光划过朱红隔扇,盯住瑶绮不怒反笑:“本宫是不晓得你们,究竟受了什么蛊惑,一个个都全力替霄正君开脱。去了一个不识抬举、自命不凡的易霄,今后朝华殿还能迎来更多男宠,他没有自知之明,三番五次推拒本宫好意,本宫为何还要拿自己的热脸,贴他冷屁.股?”
瑶绮慌里慌张丢开琉璃宫灯,双膝一弯凄然跪下去:“奴婢绝无犯上之意,只是见不得殿下为正君茶饭不思的憔悴模样……才私下做主撮合殿下与正君……若殿下不喜,奴婢往后再不敢擅自行事……还望殿下饶了奴婢这次!”
晌午她于重萃宫前匆匆一瞥,无意中目睹殿下与姬赢老贼那副欲语还休的暧昧神情,跟在殿下身边饱经风雨的瑶绮,顿然品出几分不妙。
殿下一向是个爱憎分明、敢爱敢恨的姑娘,正因从前痴慕正君时,闹出不少笑话,才留给重萃宫腌臜阉人们,一堆饭后无事便能拿来嘲笑的话柄。
她爱慕一个人,则会不计回报付出。一旦决心与人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无论旁人如何劝说,皆再无回旋余地。
譬如在她今日忍痛割爱命人责打正君,又弃重伤的他于不顾这件事上,瑶绮便知她已然决意掐断这点不合实际的念想。
尽管殿下了悟这条通往帝王大业的道路上,注定众叛亲离、踽踽独行,正君也并非什么值得托付身心的良人。可瑶绮依旧说不上是应当为她庆幸更多一些,还是为她悲哀略胜一筹。
成大事者理应无情无爱,瑶绮既庆幸她自正君这汪深不见底的泥沼里解脱,却又悲哀她一夕无故成为九千岁姬赢的眼中钉。
姬赢不但藐视君臣之伦,更是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擅权宦官。
殿下这几日冷落正君之余,往重萃宫跑得却越发勤快。若只是请安谢罪便罢,可顺着姬赢脉脉双目,以及殿下鬓角簪的那朵绿萼等诸多迹象动脑猜一猜,瑶绮心中一凉……殿下确然与九千岁有了阴私。
最为宠爱的爱女与心腹宠宦搅和在一起,此事只要由有心人透露给陛下,殿下必然吃不了兜着走,更不要说些什么肃清阉党、继承大统的妄言。
这与朝华殿互为劲敌的姬赢,如今莫名其妙有意示好,保不齐就存着刻意诱惑殿下、以令她在陛下跟前失宠的心思!
纵使瑶绮对正殿里那位光着屁.股、趴在塌上的霄正君算不上同情,可与这居心叵测、手段奸滑的阉人一比较,她愣是与正君生就几点亲近之感。
正君要的只是殿下独宠,可姬赢所欲之物,却是殿下的皇位与性命,哪一个心思更下作肮脏,立见分晓。
瑶绮不住抠挖握柄上的精致浮雕,跪地久久沉默不语。
姬赢闻言睃她一眼,嘴角虽弯着动人的弧度,瞳光中却顺着嘴角浅浅上扬的形状,变得愈加漠然。
一则这易霄心怀不轨,与之来往密切,绝非好事。二则姬赢堂堂一介手握重权的权臣,实在没有取悦另一个男人的癖好。
他语焉不详掷下“是么”二字,半阴脸色撇下瑶绮一人,引着身后浩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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