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光门于此刻停滞,混沌的虚空开始扭曲,漆黑的夜空中,巨龙的咆哮铺天盖地。
格林克斯紧盯着威廉的双瞳,看着它由赤红变为褐色,再由褐色转为黯淡,直至了无生机才缓缓松开了那握剑的双手。他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击败这个突然冒出的魔鬼……虽然直到现在,格林克斯都还不愿意在脑海中忆起那个名字,忆起那个……深藏于血液中的禁忌。
转眼望向四周,风轻云淡,全然无刚才那场大战所遗留下的痕迹。苍茫而又浩瀚无垠的天际里,只剩下孤独的君王以及不知将来宿命如何的篡位者。
……
格林克斯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沉重,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于是他又重新把手搭在了剑柄上,想要把瓦卡提斯拔出但是却被卡住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被穿心而亡,”面前,那赤红的双瞳再度亮起,磅礴的威压顷刻即至,“从那之后起,我就明白:一个没有心的魔鬼,才能所向无敌!”
寒芒一掠而过,提尔锋在这样的极速下瞬间破碎,化为无数碎片飞散而开,映照着那骇人的双瞳,以及一道更为锋利冷清的尖刃!
威廉右手的鳞甲开始龟裂,血肉也于高温中燃烧殆尽,露出里面森白阴冷的骨骼。它反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在熊熊烈焰中被打造成一把锐不可当的锋刃,极速下划破天际,硬生生斩断了格林克斯的右臂!
而这一切,竟然是发生在连格林克斯都无法反应过来的时间内!待他的意识重新回到躯体,所剩在眼前的,只有左胸膛被瓦卡提斯之剑贯穿的威廉……以及,他那仅存的如斩刀般锋利的右臂骨骼!正是这样令人难以联想到的武器,将战局彻底逆转!
“不……这不可能!”格林克斯的声音接近沙哑,隐隐有着歇斯底里。他可能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右臂被斩断,因为到了如此境界,想要恢复一只手已经不必付出太多代价了,真正令其感到恐惧的,是那把瓦卡提斯之剑毁灭的代名词!
它是格林克斯唯一的胜算,威力堪称现如今人类所能运用的最强武器,如果被眼前那个怪物夺去,又会发生多么可怖的事?
但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自己的身躯已然是登峰造极的境界,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被这燃烧的骨骼所劈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得不说,那可真是个精妙绝伦的设计。”威廉半跪于空中,身后光门重新洞开。光辉照耀下,他的身影似残缺,但却璀璨无比!
“给你个提示,能让雨水逆流的办法,其实是让时间逆流。”威廉露出一丝微笑,遥指通天之塔顶层,那座高耸的钟楼摇摇欲坠,但指针仍在规律地转动。
格林克斯望着它,只感觉背脊一凉:“难道……你对钟楼做了什么手脚?”
“是啊,我把它往前拨了十五分钟,因为开启通天之塔顶层机关的关键,就是要在雨夜中令时间回溯。否则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发现这一点呢?因为谁会闲的没事,在雨夜调试钟楼时间啊!”
在说这些话时他恢复了往日那种特有的意气风发,像极了对掉进陷阱里的猎物的无情嘲讽。
“你……你……我杀了你!”格林克斯似乎瞬间虚弱了几分,他冲锋向前,但压迫感却远远比不上最初的爆发。
威廉半蹲压低重心,将右手伸向瓦卡提斯之剑,那仅存的锋利的外骨骼在零点几秒内高速复原,顷刻间便凝聚成一束难以直视的华光,牢牢攥住剑柄。
那身躯停歇半晌,随后毅然将瓦卡提斯之剑抽出,光门覆盖下,它发出剧烈的颤抖,以及响尾蛇似的声响。
成千上万道彩光于远处袭来,它们几乎是于瞬间穿越天际,接连不断,划破长空那是格林克斯的最后一搏,没有保留,只求杀人!
而在这时,只见一道猩红及炽热的光芒却如刀锋般刺穿了迷雾,如深渊凝视虚空,诸神俯瞰大地!格林克斯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随后由内部而来的恐惧便直接将他最后的防线给击垮!
红龙之血的强横世所罕见,在完全吸收后几乎所向披靡,但随之而来的代价便是它的反噬,将宿主心智吞噬一空,直至令其完全臣服于红龙……按理,对格林克斯这样的人而言,即便不是在最佳的时间点吸纳红龙之血,整个过程也会既缓慢而又不明显,但是如果有一天,当真正的红龙出现在他眼前,这个推论就不再成立了。
因为一个吸收红龙之血的生命,无论再怎么强,都无法敌过正主!半年前在一线天时是这样,半年后的通天之塔上,即便是剑圣格林克斯,也难逃灭亡的厄运。
“吾,即是绝望!”
雷鸣般的声音响彻天空,似狂风般回旋,又顷刻间凝聚为一点,发出耀世华光,直插云空!
顿时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凝为巨龙环绕着那华光向上游行,飘逸灵动,所经之处都留下道道血痕,盘旋而上。
风雨的呼啸仍在持续,长久不衰的回响陪伴着血痕蔓延。整个时空都像是陷入了扭曲,风声极缓,但血痕却转瞬即至顶点在这一刻,格林克斯终于看清了那华光的真面目。
瓦卡提斯之剑,真正开启的瓦卡提斯之剑,天选之子血脉激活,绽放出如梦似幻的极光!高耸入云,天降正义!
没有想象中毁天灭地的爆炸,也没有狂风绝息般恐怖的气浪,存于天地间的,唯有一抹光,一抹内敛至极致,令一切都黯然失色的光!
空间一寸寸地分崩瓦解,时间于这一剑下摇摆不动,盛大的光门轰然张开,将残存的一切都吞噬其中……
从护城河到通天之塔,再从通天之塔到皇宫,法兰西城全境都被笼罩在这极光之下,耀目夺世,一瞬之际便消失无踪。
烟消云散。
威廉踏着浮空,缓缓降落在通天之塔上。仅存残垣断壁的建筑物中,几道微小的火苗还在缓缓燃烧,照亮眼前那道虚弱无比的人影。
他伸出手,顷刻间数道青绿色的光芒便由指尖闪出,盘旋前进,流入了罗伊胸前那直接穿过身躯的伤口中,只见鲜血停流,重新生长的骨肉使其逐渐愈合,直至完好如初。
“精彩,”罗伊靠着墙,声音有气无力,他甚至还不能完全张开双眼,仅是下意识地赞叹道,“最后那一道光,叫什么名字?”
“苍穹之剑啊,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威廉走上前,盘腿而坐,身体半靠着几根金属支架,难掩其面色中的虚弱。他的瞳孔也渐渐复原,由恐怖的猩红转化为平淡的灰,倒映着天空的星星点点。
“有关格林克斯,我希望……”威廉着实不愿开启这个话题,但为了那个秘密,也为了罗伊自身的安全,他不得不说。
“行了,我知道,一切都是你指挥得当,靠着一把弩箭就成功刺杀了格林克斯。但你也没必要重复那么多遍,做人要谦虚,别总想着抢功劳。”罗伊笑了笑,随后轻描淡写地扯出一段话,语句之流畅,让人不禁想怀疑这是不是他早就编好的。
威廉愣了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第一次看见,你有除了冷笑之外的笑容,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威廉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
“这些话完全笑不出来好吗?”罗伊又扳回了一副面孔,“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理其他人?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总不能一股脑都说成是天文现象吧?”
“总会有人负责解释的,”威廉打了个响指,“比如说天降流火、七星连珠……再不济,就把责任都推给那传说中的宿敌戈斯特身上,反正学院干什么坏事一向都这么做的。至于格林克斯的死,就交由法兰西皇室解决吧,我想路易斯应该不会蠢到公诸于世,毕竟也算是帮他解决掉一个潜在的隐患,等过几年风头过去,皇室再讣告全国,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也算是对得起这位法兰西的守护者了。”
“他还配得上那个名号吗?为了所谓力量,他几乎毁掉了整个法兰西。”
“被红龙蛊惑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回头?我能理解那种感受,就好比身体不在属于自己,但灵魂却凌驾于天地……”威廉突然停住了。
“不太对,如果说格林克斯是受了红龙之血的蛊惑,才一步步陷入深渊,那为什么……他在之前的所作所为,目标会那么明确呢?他又怎么会清楚,在午夜吸收红龙之血就能获得最大的威力?”威廉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通天之塔的边缘,俯瞰着脚下一片狼藉的法兰西城。
“你又在想些什么?”罗伊也走上前,但却止步在威廉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我只是依旧不相信命运,所以宁可把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更可怕的前提上。”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说,这几天所发生的事,都早已安排,被人一步步引导,直至今晚大戏落下帷幕你觉得有可能吗?”
“格林克斯、拉扎尔、路易斯……包括你、我、森特学院,都在分别扮演着一个被人设定好的角色有可能吗?”
“我觉得不可能,”罗伊一字一顿地回答道,“除非,你已经有了人选。”
“the one.”
“什么?谁?”
“我不知道,只是忽然想起了这个词……可能是无名小卒,也可能早已名扬大陆,总之,我对他一无所知。”
“也许只是你太累了,才会想得太复杂。”罗伊淡淡地说道,“不如看看天空,难得雨停,有那么多星星……仿佛总绕着最亮的那一颗转。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威廉微微仰起头,凝望着那莫名闪烁的星空,而后勉强挤出一道微笑,说道:“那颗星……叫死兆。”
寒风呼啸而过,风声响起,仅存的几道火苗也被它直接熄灭。通天之塔再度陷入了一片沉寂。
“最好还是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吧,如果顺利,过几天我们就能回到爱丁堡了。”黑暗中,威廉轻声提醒,像是在故意避开这个话题。
“着急回去复命么?”
“不,我只是想回家了……这几天来,也许我是真的累了。”他把瓦卡提斯轻轻插在地面,诡秘的花纹于剑身上缓缓流动,映着星光,如清水般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