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对视,尉迟正淡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进门,然后在侧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太子睿看他一眼,也没什么话说,持续静默了一刻之后,太子睿起身——
“二哥,你该杀了我。”
太子睿背身面向门外,“我曾答应过莫母妃,不会伤你的性命。”
“但这是你的天下,既然手足相残的名已经出去了,又何必再为了博名声的事留后患?而且我是叛逆,你完全可以用任何叛逆的名头杀了我。”
太子睿没再答话,只是跨步出门,门旁的侍卫随即将门阖上。这就算圈住了七王,他不杀他,不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兄弟,还因为他身后的莫家是曾经在他最危难的时刻护住他的人。
&&&&&&&&&&&&&&&&&&&&&&&&&
尉迟正这厢被禁,宫外已然得到了消息。
半夜三更,三王府邸来了不少客人。
“三哥,太子动手了,把七弟骗进了内庭圈起来了。”六王泰宣一得到八弟的消息,便立即赶到泰丰这儿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御林军的三名将官。
三王泰丰蹙眉顿住半刻,“消息可靠?”
“八弟自宫里传来的,绝对可靠。”
泰丰在原地转两圈,“走,到驸马府找莫将军。”
一行几人匆匆出门,上了马就往驸马府奔去,可惜棋差一招,还是让人捷足先登——驸马莫平奴将军以及莫府莫汉阳将军,全被连夜召进内庭……
“三哥,怎么办?”
“让人出城。”泰丰冷静再三,最终做了决定。
“调中卫军?”中卫军是他们的。
“今晚七弟要是栽了,依照二哥的性子,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三王泰丰自小跟太子睿玩在一起,他了解他,绵里藏针,也许一时不会怎样,但他会慢慢捏死你。
“可是中卫军听令于七弟,即便我们有虎符,恐怕也……”很难说结果会怎么样。
“姑且最后一搏吧。”泰丰叹息,心中暗暗着急——七弟啊,你这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啊……
可惜的是这些被派去中卫军的人好不容易出了城,却又被黑衣人生擒——这些黑衣人并不是太子的人,为首的正是尉迟正的侍卫——阿蒙?
&&&&&&&&&&&&&&&
夜风微微,星子之下,内宫深处,莫氏兄弟对坐烤火——他们得到了与外甥尉迟正同样的对待——囚禁。
“你说结果会怎么样?”平奴问一句汉阳。
两个曾经年少轻狂的少将军,如今都年届中年,少了轻狂,多了稳重,沙场半生的历练,眉宇间的大气让人难以忽视。
“过程才最重要。”只有在过程中才能体察出到底谁才具有帝王之气,结果?到了结果就已经是没得谈了,因为结果就是只有一个人说的话才算。
“要是姐姐还在世,不知道会怎么办,会不会怪我们俩不出手相助……”平奴叹息。
“……”汉阳只是摇头而笑,“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看今晚这天气到底能变成什么样!”
他们兄弟不是不想助自己的外甥,只是兵权在手,只要他们俩一动,那么魏国必乱,到时嫡乱就会变成内乱,不堪设想啊,拼了这么多年的性命,为的是什么?边疆的兄弟们浴血奋战,马革裹尸,为的是国泰民安,不是他妈的为谁当皇帝,如果他们的外甥是个痴儿,他们干吗还要扶他上去,有本事的才能上去,没本事的,就在下面安乐吧。
这就是为什么尉迟南一直重用他们兄弟俩的原因,如莫函所说,此二子实乃忠勇之士,而非权术之臣。同样一件事若是放在莫函身上,也许结果就不是如此,所以他才会退出,因为他是权术之臣。
&&&&&&&&&&&&&&&&&&&
时空转换,将视线调到百里外的中卫军营,安静如初,而另外一处御林军大营,恰恰相反,正整装待发,准备反击可能前来的中卫军……
就在这个时候,御林军帐中来了一人,此人手持金符,喝令将官停止一切动作,交出令箭,此人便是大皇子尉迟泰宏。
有人不听令,正欲对大皇子泰宏不利……不想,此时将官之中有人先一步刺中那人后心,一剑毙命。
众人大惊,泰宏也颇为惊讶,惊讶有人敢要行刺他,更惊讶于御林军中内讧。
“太子无道,大孝不尽,图谋弑君杀兄,我等将士如何亲随?!”营帐外有人大呼。
营帐内的□□派的将官惊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到让别人给反黑了?!
“太子已经圈禁了秦王,陛下亦是安危难定,我等随宏庆王进京护驾!如何?”帐外煽动式的大喊。
泰宏心中打鼓,七弟啊……你这是活生生把大哥我给利用了一把啊,用我的金符,我的身份,完成了你的策反啊。但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权者,参与谋划的几乎都是官与将,而非军与民。所以兵符才有用,因为兵看得只是令,而非人。
即使御林军大半的将官都是太子的人,那又如何?在金符的光芒下,御林军听得还是天子令。
而这场兵祸,算不到他尉迟正的头上,要算也是太子睿的头上,是他要调兵,是他引起的内乱,是他不顾忠孝,是他残害手足,是他……二弟啊,认输吧,天命啊,泰宏哀叹。可怜了二弟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忍耐,终还是逃不过这权斗的魔掌。
父王说得对,看得长远的才是胜者,从七弟扛下莫须有的罪名,远赴西北蛮荒之地时,一切就注定了。
七弟为什么会如此隐忍?大忍者,大抱负啊。
想到父王的那份遗诏,不禁叹息,父王真得是太了解这两个儿子了——泰睿若废,正儿欲杀之,当众念此遗诏,若不杀,此遗诏不见天日。
父王是算准了他这两个二子必有一争啊,为避免手足相残,才留下那份遗诏,旨在阻止七弟除掉二弟。
大势已定,无可挽回了。
&&&&&&&&&&&&&&&&&&&&&&
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太子睿接到的消息便是如此黑暗,只差一步他就成功了,可惜就这一步之差,功亏一篑,不甘啊!
此时此刻,荣德殿里,尉迟正跪在父亲的床前,默不作声。
尉迟南钢缓过神来,声音听起来羸弱的很,“来啦。”
“儿臣不孝,未能侍候君父于床前。”
“行了,朕都知道了,你做得好事啊——”一阵咳嗽,尉迟正赶紧爬跪上前,替父亲抚背。
“儿臣万死。”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伪善吗?”
尉迟正低下眼,他的睫毛像母亲的,低下眼睑,总让尉迟南无奈,“儿臣是等二哥先出手的。”
尉迟南哼笑,他这一点到是极像他的,害人之时,却让自己看似被占尽了便宜,“你——是有储君之姿,然,还太年轻,谋略都有,但尚欠历练,今后,万事不可一意孤行,兼听则明,最重要的一点——谋在百年之后,懂吗?”
尉迟正顿一下,随即点头,“儿臣明白。”
“明白就说给朕听听。”
“先祖开国来,魏国四方受制,如今匈人已败,当励精图治,安抚民心,兼顾盯住东方诸国,富国富民,百年之后,方才能逐鹿中原。”
尉迟南看看儿子,最终仰头,深呼一口气,是安心了吧?“你去吧……”
尉迟正还想在留,可父亲却是摆手,他只好额头点地,行一大礼。
走出荣德殿,转进宫道之际,正遇上颓废的太子睿。
也不过就是一夜之间,事情就出现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可笑变化,让泰睿经不住都快要笑出声了。
尉迟正低着眼睑,叫了声二哥,并且行了君臣之礼——至少他现在还是太子。
太子睿没有理他的行礼,也没有答应他叫的二哥。只是往前走,往哪座本该是他的荣德殿走去……
尉迟正站在宫门处望着他的背影,默默不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高兴,还是难过?或者两者都有?没人知道。
&&&&&&&&&&&&&&&&&&&&&&&
太子睿跪在父亲的床前,笑的。
尉迟南望着二儿子,莫可奈何。
“您是知道的吧?我斗不过他。”笑着说的,“您该高兴了吧?他赢了。”哈哈大笑,“为什么,为什么?父王,您明知道我不能成为君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种境地?二十四年啊……我坐了二十四年的储君,每一天都活在这种矛盾之中,每一天我都担心我做得还不够好,每一天,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父王会选我,为什么是我?我不敢对弟弟们太好,我会嫉妒他们的才能,我甚至还想过杀死他们,我变得禽兽不如,为了什么?父王,您告诉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尉迟南痛苦地阖上双眼,这个儿子,是他一手毁掉的啊……
“父王——”抱着尉迟南的手臂,“为什么我的结局会是这样?”眼泪横流,“我是您选得储君啊,我才是魏国的王上——”
“泰宏啊——父王对不起你……”从小的战战兢兢,一路走来,他是在不停地导向他,但难就难在,所有人都已身陷漩涡,拔也拔不出来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太早被卷入这个漩涡了……
“父王……”呜呜大哭。
他要的不只是他的王位,他要的还有他这个父亲注视啊,哪怕是一点点的注视……
永夜寒,寒尽那天边,伸手触,凉入心,他朝若入世,不为权来,不为贵,只为一点亲,一点温,一点人情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