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如此严苛,也难怪就连淮灵帝君都会殒命在这方小世界中,只希望,他的大红鸟能安然渡过。
至于,作为小小桃花簪子的自己……
沈易安看着从背后刺入他的身体,穿透他的胸膛而出,带着血色与寒光的剑刃,愣了一下,然后便知晓,这人间的劫他没能渡过,以后怕是再没机会,在水冘山上看日出了。
他自这世间来,又归于这世间去,有些遗憾,有些悲伤,又有些释然。
沈易安跌坐在了地上,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他身后的敌人用草木捆住,以待其他合清山修士将其击杀后,便渐渐闭上了眼睛。
玄天紫雷自是比寻常雷劫更加凶戾,凤祁从第三道紫光劈来时,便已无法去聆听临仙峰上的声音。
所以直到最后一道紫雷降下,乌云消散,露出新月之夜漆黑的天空,他才发觉,那细小又重大的呼吸声音,断了。
此时此刻,天门大开,有万丈金光洒下,铺成最宽广的通天大道,迎接这位刚刚跨过天劫的修士,飞升上界,塑成神体,变回真正的天人之身。
身着青衫的男人连抬头看也没看一眼,便已飞身到了北侧的山峰,已没了声息的青年身边。
四派的修士之前还以为凤祁就算渡完劫,也会和前人一般,马上离开这个小世界,再不回来,却没想到,他居然硬生生地抗住了天道的召唤。
这人如今已一只脚跨进仙班,便是片刻的停留人间,恐怕也足以将他们诛杀大半。那些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贪婪凶徒们,在凤祁现身临仙峰的瞬间,就拼命地向四处逃散,再不敢靠近合清山。
凤祁没有去追剿他们,他现在所有心神能想的,只是赶紧把将丹药喂进沈易安的嘴中,却又手抖得连装着要的瓶子口都打不开。
“给,小师叔。”侥幸活到现在的浣碧真人走了过来,伸手抹了一把眼中的泪,帮凤祁把药瓶打开。
凤祁一把将那瓷瓶又夺了过去,仰头将里面的药粒全部倒进自己口中,然后伸手将沈易安扶起,吻上了他唇,将那些药喂给了他。
青年的唇,如他无数次想过的那般柔软,却已变的冰冷。
就算此时,凤祁体内有无尽的炽火凝聚,也无法将其温暖。
凤祁一边抗拒着金光中天道对他的强制召唤,一边忍受着经脉里越来越剧烈的灼烧痛楚,尽力将屏去火焰气息的真气输进沈易安的紫府,推动着那些千金难求的丹药发挥效力。
也不知是天道垂怜,又或是恶意嘲讽,在最后一丝药效也融进沈易安的身体后,他竟是渐渐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略带涣散地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青衫、簪子,这是……华衍帝君?
一时间忘了自己之前曾做了什么的青年,迟钝地想着,莫非,他竟是历劫成功,是回到天界去了?
更妙的是,看华衍帝君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为他在人间的胡闹而生气;又或者,是因为这人又不记得凡间的事了?
不过,管他呢。
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飞快流逝的沈小簪子,费力地张开了口,用微弱的声音向他的大红鸟说出最后的心愿:“华衍,我想和你看日出……”
在水冘山上,像他们曾一起渡过的三万年那样。
青年还没将话说完,就再没了声息,这一次,便是能取来天界的神药,也无法再让他睁开眼睛。
他的魂魄在身死的一瞬间,就穿过层层结界,去往他本该历劫的小世界。
凤祁抱着已成了空壳的尸体,怔忪地抬起头,向天上看去。
那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辰,有的,只是从天门中洒下的金光大道。
男人头上的桃花簪,因为失去了灵魂牵绊,而枯萎了所有花瓣,变成一支孤零零的木簪子。
而被那木簪子束起的长发,已在无声无息间变成了雪白。
凤祁将怀里已经彻底冰冷的人搂得更紧,仿佛许诺,又放佛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好。易安,我带你看日出。”
一滴血泪从他右眼角流出,滴落在他身下的地面上,穿透了浮在表面的合清山大阵符阵,又向地下更深处陷落,直到,和那层伴随着天劫结束而重新沉寂的符文相遇。
一丝微弱的震动,自那巨大的符阵中心处传出,但在此时,无人会去注意。
在这个漫长到似无止境的新月之夜里,凤祁只是在枯守着,等待日出。
而在万年后,某个同样无月无星无云的夜晚,白发青衫的男人正抱着他的小蝴蝶,坐在被木系仙术催生的花海里。
他头上的簪子,在之前两个人“打发时间”的时候,被少年无意识地拔下,攥在了手中,同样开出了粉白的桃花。
凤祁随意地披散着长发,握着少年的手,将那支桃花簪送到眼前,然后低低地笑了一声,“原来是桃木吗?我还当是乌木。”
他戴了这么多年而未知的簪子,居然在别的人手中显了本型,倒是有趣。
仍受紫府中火焰反噬的男人,伸手将少年搂得更紧,像是溺水的人抱紧浮木,又像是凶狠的蛇缠住猎物,反正,无论是哪一种,他的小蝴蝶……不对,是小道侣,今生今世都别想从他的指尖逃走。
谁让,这少年自己要出现在这小世界中,又让他遇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