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身受,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身处灾难中,人们的那种无助。
所以,他在做完自己能做的事情之后,感觉到恐惧,渗入骨髓的恐惧,在洪流里,他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就包括他的邻居,那个马上就要成亲的笑起来憨憨的小伙儿,那是个好木匠,是个好人,为了报答方老头儿不知道有用没用的一碗药,甚至可以不眠不休为老头儿打一把朱顶所说的摇椅。
这样熟悉的面孔,朱顶见到了很多,可是今天,他们就如同,蝼蚁。
而朱顶只是个运气好一些的蝼蚁。
他死过很多次,所以他很怕死,他恐惧面对未知和一段段短暂故事的开始,他不敢在其中融入感情,尤其是在这一世寻到了长寿的希望,又经过了智者的初步调理,拥有了之前不敢想象的寿命,他就格外的怕死起来。
如果今晚他没有去将郭曦劫出家门,如果今晚他还在家里,还在锦衣卫大牢里,或者,他就会是那些在滔天大浪里苦苦求生的一员,抑或干脆就被浪头和碎木夹击的粉碎。
不论身份如何,在这样的灾难之下,都显得苍白无力,都同样要面对命运的审判。
人,不该这样活着,至少,不该活的像个蝼蚁。
欢呼声过后的寂静,朱顶睁开了眼,看到了那些敬畏的眼,然后他疲惫的挥了挥手,鼓动艰涩的喉咙,沙哑无力的说道:“捞人吧,救上一个是一个;还有,麻烦给我一杯水。”
朱顶的声音很小,加上那滔滔的水声遮掩,几乎就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可是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的听清了他的话。
他的话被听清了,之前被士兵们视为神人的他,说出了这样接地气的一句话,让这些大兵一阵愕然,随后,不知是谁带头,又是一阵欢呼,更是开始高呼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让朱顶有些莫名奇妙的歪头看向自己最为要好的同窗之一,也让徐.辉祖一阵茫然和羞臊。
他们一阵阵高喊的是:“小公爷,小公爷,小公爷……”
这百多大兵蛋子里的“聪明人”,不仅仅只有一个张三侉。
不用朱顶再张嘴,救援工作就有条不紊的进展开来,一具具被大水浸透了身躯,被站在两座小山上的士兵,用绳索做的简易大网如同在大浪里兜鱼一样打捞上来,他们或者瑟瑟发抖,或者再也没有声息。
朱顶抱着从行军锅里打出的热水,小口小口的呡着,他闭着眼,他不敢看。
相对于灾难里的救援,其实他更愿意去厮杀不断的战场,在那里杀人可以理直气壮,死去也可得其所,可是灾难里,却只有不明不白和对生的眷恋,朱顶甚至出现了被浓郁的怨气包裹的幻觉。
他,更加害怕看见自己熟悉的人,被打捞上来,却再也睁不开眼,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和朱顶嬉闹,再也不会嚷嚷着求他下厨烹饪,而是成为一具具没有灵智的死肉。
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最牵挂和担心的,不是徐翔坤夫妇,不是像极了他几世牵挂爱人的郭曦,而是那个胖胖的却异常聪明的楚中天。
“么得,难道我这是要出柜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