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就在他的眼前,距离他不过数步之遥,一扇木门之隔。
狱卒的手不自觉的扶在了腰间佩刀的把柄上,他不明白,为何会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眼中看到了如此浓烈的杀意,那神情不是孤狼的择人而嗜,而是如万兽之王一般的压迫,仿佛一种气势的禁锢,一种源自内心处隐藏最深的恐惧的勾动。
直到朱顶垂下他那高昂的头,有些萎靡的走向牢房的角落,将湿漉漉的身体缩在最黑暗的地方之后,狱卒才仿佛脱离了这种禁锢,甚至来不及快行几步以脱离朱顶的视线,就在牢门前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他的眼中是深深的不能置信和惶恐,但是却没有再鼓起勇气看看牢里的那个孩子哪怕一眼,便狼狈离去。
骤雨来的快,息的也颇为从容,在狱卒离开之后不久,就变得淅淅沥沥起来,缓缓的释放着高云上那层厚厚的水汽。
牢房外的排水沟已经几乎被雨水填满,但是得益于吴老三对镇上的排水设施和地下管道的成功建设,砂石路面上除了几处浅浅的水坑还能见到点点涟漪之外,并不存在多少积水。
房檐上的水滴串成珠帘,变成了一个个微小的瀑布,敲击在墙根地面上,滴答作响结成水流又有潺潺之音,往常朱顶是最喜欢这属于大自然最美妙的音符,可是现在,这落雨声却让他有些心烦。
狱卒离开之后,这里又再次陷入了相对的安静当中。
这里是凤阳镇,这里是皇帝故里,这里民风朴素高洁,自立国初始,除了偶尔的几个外地流民之外,这个牢房就形同虚设,从来没有本地居民被关进来过,朱顶是唯一一个。
他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颤抖着,因为寒冷和心中的怒火。
可是他必须忍耐,忍耐到他可以有机会为老人报仇的那一刻,所以他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小心那县令的阴险算计,虽然现在他几乎是全镇百姓的生死仇敌!
“报太平,开盛世!”
朱顶在角落里调息着,灵魂离体查看始末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的口中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充斥着,这是内脏损伤的征兆,若非他从小便开始着重锻炼体魄,只这一次,便会要了他大半条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聚拢心神调养内伤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仿佛飘渺又似真实的飘入他的耳中,这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徘徊荡漾,这里本该只有他一个人。
朱顶站起身来,小心谨慎的用目光搜寻着,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他隔壁的牢房!
在他施展能力魂回过去之前,他明明探查过,这里没有其他人。
可是现在,在牢房间隔的木栅栏处,明明有一个身影匍匐在地,嘴里不停的轻声颂咏着:“报太平,开盛世!”
那人身穿一件几乎看不出来颜色的僧袍,有些虚胖很是邋遢,若非点缀在短发上的一排结疤,几乎就让人看不出他是一位僧人。
这僧人隔着栅栏对着朱顶不停的叩首,嘴中不停的说着那句话,场面有些诡异。
然而在朱顶的世界里,他实在找不出比自己的存在还诡异的人或事,所以他依然谨慎的防御着,他要小心,小心一切合理和不合理,在为老姑奶奶报仇之前,他要好好的活着。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让朱顶意外的是,这句简单的开场,这句最平常不过的询问,这句并没有打算被回应的话语,却被那僧人听入耳中,并恭敬的给予答复,可是这答复,却让朱顶惊出一身冷汗。
僧人低着头,缓缓的站起身来,紧接着便再次伏地对着朱顶扣了三次头,如此三次,他才止住动作,声音轻细,语气狂热的回答道:“贫道周颠,叩见九世天子陛下,愿陛下康泰永驻!”
然后,僧人缓缓的抬起了头颅。
朱顶惊骇的连连后退,他已经来不及细想和尚的怪异动作,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个和尚会自称贫道,来不及惊诧这和尚竟然知道他的秘密,他的双眼只来得及紧紧的盯着和尚的脸,那张如同幻灯片一样不停的闪烁着不同面孔,满是鲜血的脸!
它们之中几乎包含了朱顶认知的世界里,所有的种族,从发饰上却没有一个中土的面孔,无一例外,鲜血从孔窍处渊渊流出,每个面孔都是一副痛苦挣扎的摸样,然后它们突然汇聚在一起,在空中聚合成一张恐怖的绿色鬼脸,发出阵阵阴森的咆哮,向着朱顶吞噬而来!
朱顶一阵战栗的坐了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棂照射进阴暗的牢房里,他下意识的看向对面,那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和尚。
或许,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太过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