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腿,扶着宫墙,哆哆嗦嗦地走回忠国公府。他从来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过,好像要花尽他这一生的力量。他无处可去,除了忠国公府,他无处可去的。
他以为,宁华琼于他有养育之恩,只要他肯认错,还是有回转的余地。他不想管宁晋,也不想再管什么样的天罚,只要能保住宁华琼,让她这一辈子都安安稳稳的,何湛别无他求。
可当他来时,忠国公府早已被火海淹没。
这是宁华琼放得火,一点都不留给别人,将她这一生都烧得干干净净。何湛几乎是疯了一样跑进火场里,可他没能将宁华琼救出来,只在角落里找到了宁晋。
实际上除了宁晋,他没能救回任何一个人。
仿佛有火焰在何湛眼前跳动,他一闭上眼,就能记起那冲天的火光和灼热的温度。
杨坤跪坐在软榻一侧,将药膏放在矮方桌上,唤了声何湛。何湛眼角滚出泪来,颤着吸了吸鼻子,用毯子抹了一把脸,然后转头看向杨坤。他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冲他微微一笑。
杨坤看见他笑,握着药匙的手一颤,半晌才道:“换药。”
“谢、谢。”他说了一句,声音哑得几乎都听不见。
杨坤揭开纱布,小心翼翼地给他上着药膏。两人兀自沉默着,杨坤知道不能总这样下去,开口说:“不如到青州去。我这么多年来也攒了些钱,够你和宁晋住上一阵。你不是挺会看东西的么?你替那些个老爷们看几件好货,能赚点小钱,回头开个铺子,虽然苦了点儿,但也能活着。”
何湛没有说话。杨坤想了想,又说:“届时我留下来帮你好了,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好。”
何湛努力发出声音,问:“是不是、都、没...没有了?”
杨坤知道他指得是忠国公府。的确什么都没有了。官兵来救火的时候,整个府邸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断壁残垣,尽是荒凉之景。杨坤知道何湛忧心,故下山打听过,只是一直没敢告诉何湛。
但总不能一直瞒着他。
“皇上恢复了忠国公一等公的爵位,并追封太公主为安硕太公主,两人合葬在皇陵。你大哥何德免于死罪,流放远疆,早在六天前就被押送出京。忠国公府里已经没了,还有几个人没有逃出来,是谁...也不知道...”
还能是谁?雪娘...何楚...大抵都是被覆了白布抬出来的。
“好...”何湛说,“好...”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这样。但你放心,你是我兄弟,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决不会让你受半分苦。”酝酿在杨坤心头多天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沧、海,也没有了。”
杨坤帮他穿好衣袍,替他掖了掖毯子:“你还活着,已是命中大幸。”
“我还没...让老天满意,他不会、让我轻易去死。”何湛苦笑一声,到头来,他这一世落得竟比上世还不堪。宁华琼想必是恨透了他,带着这样的怨恨,回头他是一定升不了仙的。
也好,也好。
他这样的人,担着生生世世的债,就该到无间地狱里去受苦。
宁祈和杨坤两人将他从火海里拉出来的时候,他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火光,就知道,以后的路,必得他一个人走了。
杨坤陪着何湛在残月亭里坐了很久。宁晋提着木盒一路小跑上来。山路不比寻常,他停在残月亭前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但手中罐子里的鱼汤却一点都没洒。杨坤冲他招招手,他才进去。
宁晋半跪在软榻前,将鱼汤盛到小碗里,又将鱼脍挑到碗中。他说:“三叔喝些。”汤炖得很清淡,配得也是冬瓜萝卜这类的菜,闻起来很香很香。
他哑着嗓子说:“离我...远点...走开...”他怕自个儿的病气过到宁晋身上。
宁晋将小碗递到杨坤手中,只道了句“三叔好好休息”,未曾有停留,即刻起身离开。
杨坤看着飘香四溢的小碗鱼汤,叹了口气说:“何故迁怒于他?他活着,不是他的错。”
整片火海里活下来的就只有宁晋一个,何湛救了他,却没能来得及救其他人。杨坤能理解何湛对宁晋生厌的心情,可这终究不是孩子的过错。
“没有。”何湛说,“我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要离开的。怕他难过。”
杨坤说:“你这样,他就不难过了?”说罢,他又觉得自己多嘴,这件事总归需要时间。他转而言道:“也罢,你想做什么去?”
“玉屏关,参军。”
杨坤诧异道:“参军?那么远?”
何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说:“这儿、有冤,有恨。”
“裴之...”
“想走到很高的地方、问他,为何...容不下我爹娘?”说完,他猛地咳起来,连咳嗽声都是喑哑的。
杨坤扶住何湛的背,也不管何湛口中的“他”是谁,只说:“我陪你,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