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婳到达丞相府时,胡丞相的状况已经很差了。
她让人将带来的药给了胡夫人,并叫她将药给胡丞相服食了下去,而后才见胡丞相发黑的脸慢慢开始恢复正常了。
她这才上前让人划开了胡丞相的手腕,让赤虹玉靠近,逼出了他体内的蛊虫。
她猜得没错,朗月夏萝是在威胁丞相府。
蛊虫被逼出来后,胡丞相像是去了一口气般,睁着眼睛就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这是怎么了?”胡夫人吓得眼泪已经出来了。
林锦婳没说话,拿了随身带来的银针,开始施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疲累的慢慢拔出了银针。等到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胡丞相才喘回了这口气。
胡夫人泣不成声,林锦婳默默退到后面,轻声道:“药我已经让人拿了不少来,胡夫人若是得空,现在就把那些体内养着蛊虫的人抓出来吧。”
“摄政王妃……”
胡丞相忽然开了口。
他看向林锦婳,感激道:“此番你救我一命。”
“胡夫人已经给了回报。”林锦婳淡淡浅笑:“不过今日之事,不必本妃说,胡丞相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
“嗯。”胡丞相转过头看着帐顶,神色沉沉:“南疆人野心勃勃,即便联姻,南疆公主也决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南疆的动作不止这一点。”林锦婳想了想,还是将南疆的事告诉了他:“南疆意欲侵吞蛮夷,若是真的吞下蛮夷,到时候要么联手西夏吞并锦朝,要么联合锦朝吞并西夏,不论哪样,南疆都不能再小觑。”
胡丞相听完,再看林锦婳,原来以为她不过是生的好看些,会些医术,却没想到竟还有这等远见,难道是摄政王告诉她的么?
“下官明白了,等迟些,下官会亲自去拜访摄政王。”胡丞相勉强坐起身子才道。就算不为儿子的私仇,也要为西夏着想,不能让南疆再壮大,否则迟早养虎为患!
林锦婳看他明白了,也不再多说,只朝胡夫人看了眼,轻笑:“夏妃邀夫人入宫,夫人不如借口要照顾胡丞相推拒了。”
胡夫人颔首:“臣妇明白。”
林锦婳不再多说,但能感受到手臂上的赤虹玉一直在持续发热,想来这府里朗月夏萝控制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了吧。
她唇角冷淡勾起,提步往外而去。
走出丞相府,墨月便在一侧低声道:“王妃,有人跟着。”
“多少?”
“十几个。”墨月道。
“不急。”林锦婳上了马车后,没有让马车回摄政王府,而是直接往南疆人所住的驿馆而去,今日便是那群南疆人回去的日子了。
马车走的不快,跟着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等马车转弯入了一道巷子后,才咬着牙纷纷杀了上去。
可摄政王府的侍卫也其实吃素的,抬手便如切青瓜一般除掉两个,吓得后面的十来人猛地就顿住了身子。
但紧接着,一道诡异的笛声便穿了来,而后一阵窸窣声传来,众人便看到地面开始有黑色的虫子爬了出来,混杂其中的还有蛊虫。
墨月持剑看去,那群人后面,一个黑衣女子正在吹着笛子,看着年纪不小,想来也是很成熟的蛊师了。
墨月当即道:“将她拿下!”
所有侍卫听令,没管地上的虫子,直接朝那后面的人扑了来。
至于林锦婳,现在早已不在马车内了。
驿馆门口,巫马打算去宫里请辞后便离开西夏,可才走出门,就看到一袭红衣缓缓而来的女子。
这女子他见过的,那日她策马出嫁,飒爽英姿,美艳绝伦。如今再看,依旧好看,浑身清冷疏离的气质也更加让人着迷。
他微微摇头,才朝她笑道:“摄政王妃怎么独自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难道巫马将军未曾听笛声么?”林锦婳面对他的调笑,面容丝毫不变,冷淡睨着他。西夏对蛊虫的禁令虽不如锦朝那般严格,若是让人知道南疆人敢利用蛊虫大肆谋害人,怕是官府不追究,百姓们也不能容忍吧。
巫马微微拧眉,一侧的小厮已经听到了空中那若有似无的笛声,朝某个方向指了去,道:“将军,是那个方向!”
巫马面色微沉,看着林锦婳,已经知道她来意不善,寒声道:“摄政王妃独自过来,就没想过后果么?这里是驿馆,周围都没人的……”
“巫马将军可知对本妃下手的后果?”
“那就试试……”他已经猜到她是要跟南疆做对了,直接飞身朝林锦婳的脖子抓来,林锦婳也准备好了药只等他靠近,可就在巫马的手碰到自己之前,便见一道黑影闪过,而后巫马便毫无防备的被人打到了墙上,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
“本王的王妃,谁敢动?”赵怀琰冷漠睨着在场的人。
巫马捂着心口勉强站起身来,皱起眉头看着林锦婳:“摄政王妃竟要以这等雕虫小技算计我南疆么?”
林锦婳没想到赵怀琰会来,诧异道:“王爷,你不是在处理宫中之事……”
“丞相府遭人下蛊谋害之事,本王已经知道了。”说罢,他身后跟来的侍卫直接抽出了圣旨,道:“巫马接旨!”
巫马面色微青,却还是直直站着,道:“我是南疆子民,不跪西夏皇帝!”
那侍从淡漠扫了他一眼,直接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鉴于京都发生多起蛊虫害人事件,人心惶惶,为不对夏妃名誉造成损失,故留南疆使团暂留京都,等事情查清后,再行回国,钦赐!”
“什么!”巫马诧异抬头,不让他回南疆,这是要软禁他么?
“将军未听清的话,属下可以再宣读一遍。”侍从道。
巫马微微咬牙,转头去看赵怀琰:“摄政王,你这是挑衅南疆?”
“若是挑衅,还能由着你们今日欺负本王王妃么?”赵怀琰冷哼一声。
巫马越发觉得咬牙,他是想欺负林锦婳,但根本还没碰到她呢,而且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指不定还是她要算计自己呢。
正想着,便见林锦婳身后的巷子里有人跑了过来,还抓了十几个人,最重要的时,跟来的侍卫好似都中了蛊虫。
“王妃,我们被南疆的蛊师们偷袭了。”墨月也诧异了一下赵怀琰居然在,但还是照计划大声道。
“你们……”巫马才要开口,就听林锦婳道:“巫马将军,这些南疆人可是你们的人?”
巫马自然不会认:“当然不是。我南疆此番来,只是和亲的,绝不会谋害西夏的各位贵人!”
“是吗?”
“当然。”巫马寒声道。
“那好。”林锦婳唇角微扬,扭头对墨月道:“这些人既不是南疆人,却冒充南疆使团对本妃下毒手。全部拉去刑场,当众斩首!”
巫马拳头紧握,但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愣是一个字也没多说,眼睁睁看着那些个人全部被拖下去了。
赵怀琰这才将林锦婳送上了马车,道:“你先回府。”
“好。”林锦婳知道他还有事情处理,并不多问。等那些人被带走后,这才叫人驾着马车离开了。
等她一走,赵怀琰才冷冷吩咐了下去:“看住驿馆,没本王的吩咐,谁也不许踏出一步!”
说罢,转身便走。
巫马看他竟然如此不给脸还要软禁自己,气得当即怒喝道:“摄政王,你这是要跟南疆开战!”
“南疆会为了你一个区区小将军跟西夏开战么?”赵怀琰淡漠问他。
巫马没说话,只道:“皇帝的圣旨里,也并没有说不许我们出驿馆。”
“所以本王方才才亲自吩咐了,没听到么?”
“你——!”巫马气得大喘了一口气,才道:“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知道就好。”赵怀琰冷漠说罢,直接转身而去,任凭他在后面气得跳脚也再没理他。
但赵怀琰身边的侍从们都知道,之所以会软禁他,还不是因为他对摄政王妃不敬。
南疆蛊师谋害摄政王妃,还被拉去刑场当众斩首之事,很快便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而且就在当日,不能让朗月夏萝做皇后的流言便传了出来。
皇宫中,朗月夏萝暂住的宫里气氛冷到了极点。
一侧侍女担心道:“公主,怎么办,若是巫马将军回不去,京都民间又传出这等声音,皇后娘娘肯定夺不下那皇位了。”
“还不都怪朗月寒那个不争气的!”朗月夏萝太过激动,直接猛地咳嗽了起来,原本就白的脸越发的煞白了。
她沉沉呼了口气,才咬牙道:“去备轿辇,我要去见皇上。”这些事都是长孙祁烨开口吩咐一下的事,她不信他会不愿意独自坐稳这个位置,而是愿意被赵怀琰在背后操控做个傀儡。
她刚要出去,就见伺候在外面的面生宫女走了进来,递上了一个锦囊,道:“娘娘,这是定王殿下让奴婢交给您的。”
“定王?”朗月夏萝微微一怔,他不是已经离开京都了么,难道还知道现在的事?
“殿下虽然离开京都,但不管是西夏的事,还是锦朝或南疆的,殿下都知道的很清楚。”宫女浅笑着道。
“你是他什么人?”朗月夏萝目光微冷。
宫女知道她的心思,只道:“奴婢不过是殿下手底下诸多眼线之一。”
朗月夏萝这才接过了锦囊,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颗药丸和一张信纸。
她打开信纸,看完里面的内容,方才还冷然的面色瞬间软了下来,露出几分笑意:“他居然这样聪明。”他如此帮自己,是因为也爱慕自己么?
她想起一直放在荷包里收着的他曾送给自己的桔梗,浅笑,才跟来回话的宫女道:“你先退下吧。”
“殿下临走前还吩咐过,让娘娘您别着急,该是您的,迟早是您的。”宫女看着她笑着说完,这才转身走了。
她一走,那侍女才不解问她:“公主,那定王说了什么?”
朗月夏萝的目光重回纸上,嘴角轻扬:“说了一件当年的事。”她没想到,当年长孙祁烨竟然还遭遇过这些,以前虽也打听到了一些,但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去备些安神汤来,再挑一套红色绣凤凰的长袍来。”她轻笑道。
“可是绣凤凰的袍子……乃是皇后的服制。”侍女担心道。
朗月夏萝浅笑:”我不过是去验证一下定王说的事是真是假罢了,去吧。”
侍女将信将疑,还是去准备了。
长孙祁烨现在还在宫殿里看着奏章,这些奏章都是赵怀琰看过的,分了类,却没说如何处置,全部让他自己拿主意。
曹蛟从外头进来,见他还在看奏章,道:“皇上,有大臣在外面求见。”
“谁?”
“是礼部的大人。”曹蛟道。
长孙祁烨的手微紧,放下手里的册子冷漠道:“又是逼朕纳妃么?”
“是。”曹蛟说完,才小心翼翼道:“而且贵妃娘娘来信,让您早些纳妃,京城这些大臣们并不认可您,您若是不早些笼络……”
“出去。”长孙祁烨寒声打断他的话。
曹蛟现在知道他的脾气了,但仗着江贵妃,只越发躬身道:“娘娘是为了您好。”
“朕让你出去!”
“皇上,您不能再一意孤行,要为以后长远做打算啊。如今摄政王把控大局,不少大臣现在又是都只找摄政王,您若是继续由着他这样下去,这江山您迟早……”
“朕便是拱手送他又妨!”长孙祁烨的拳头暗暗紧握。何止宫外的大臣,便是宫内的人也并不认可他这个皇上。这样不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已经体会几十年了,早已麻木,但曹蛟口口声声都提到江贵妃,让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是灰暗的,到死都要被江贵妃操控!
曹蛟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要再开口,便见一道黑影走了过来。
他心中微微有些恐惧,还不等站直身子,脖子便被他一把抓住提了起来。
“对皇上不敬么……”赵怀琰抬手将他扔在地上。
长孙祁烨看着冷漠的赵怀琰,手心微微松了些,便听他道:“常青明日入宫。”
长孙祁烨眸光微动,常青没有离开京城么?
“他还活着?”
“一直在王府。”赵怀琰说完,才淡淡睨着他。
长孙祁烨知道他的意思,他要让自己做决定,处不处置曹蛟。
曹蛟却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道:“皇上,常青乃是江贵妃亲自下旨将他赶出……”
“来人,即日起,废除曹侍卫之职,逐出西夏,永不许入京。”长孙祁烨道。
曹蛟顿时傻了眼,他立即道:“皇上,属下那是江贵妃娘娘吩咐……”
长孙祁烨眸子更加血红,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带着杀气:“朕的话,你们听不到吗!”
顿时一群侍卫便涌了过来,上前便拖着曹蛟出去了。
“当断则断。为君者,最忌优柔寡断。”赵怀琰说罢,便转身走了。
长孙祁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仍然记得赵倾死的时候,对于他的偏执,或者说赵倾这一辈子都把自己关在想要追逐他步伐的偏执里。当初他还觉得赵倾愚蠢,可为何他如今也有这样的想法?赵怀琰是他同母异父的兄长,可他真的把自己当弟弟么……
长孙祁烨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转过身看着父皇曾经站过的地方。他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他明明担心西夏的皇位会落到赵怀琰手里,却又让他成为手握大权的摄政王。父皇,你到底想告诉儿臣什么?
他眼眶酸涩,漠然看着这空荡荡的宫殿,心好似坠入空谷,不知道尽头,没有光亮。
“妾身见过皇上。”
朗月夏萝的声音传来,长孙祁烨所有的情绪瞬间掩藏了起来,他没有看她,只寒声朝外道:“来人!”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立即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有何吩咐?”
“没朕的吩咐,谁让她进来的!”长孙祁烨寒声道。
那几个小太监微微一怔,纷纷跪了下来道:“是夏妃娘娘她……”
“来人,拖下去斩了!”他寒声道。
那两个小太监忙哭喊着求饶,朗月夏萝也瞬间尴尬了起来,勉强笑着将安神汤端了过去,才笑道:“皇上何必生气,妾身只是担心您太过劳累……”
长孙祁烨瞥见她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裳,记忆中的画面猛然袭来。
那年他才六岁,他还记得皇后身边总是喂他糖对他最好的宫女惨死在他面前。
他被关在一个无人的小房间里,宫女的尸体就被放在他眼前,直到尸体腐烂,他看到成群的老鼠啃噬她的脸、她的眼珠……
直到他看到宫外一身血红凤袍的皇后娘娘明明就在,却忽视他的求救,冷漠离去……
直到那尸体发臭,直到他忘记了饥饿和恐惧,晕倒在那个他曾最喜欢的宫女腐败的尸体旁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吞噬。
他眼眸变得血红,人却失态的后退几步,缩在了墙角:“不要,走开,走开——!”
他绝望大喊,他想求救,想求饶,想让那个宫女不要死,可没有人理他,只有成群的老鼠一点点噬咬干净那尸体,还有他们告诉他,他被救出来时,嘴里还有老鼠衔来的肉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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