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至,街上的人纷纷到了两旁躲避,但难免还是淋上了雨。
漆黑的牢房里,因为外头的衙役忽然进来,都带入了一股凉风,牢房里也变得更加潮湿了。
牢房的角落里,林锦婳坐在草堆边,看着牢房里唯一一个巴掌大的窗口,有雨沿着窗口飘了进来,将墙上的灰都打湿了,小虫子也随即快速往墙根钻去。
“也真是,竟突然下了这样大的雨,大人交代我们去办的事儿都办不成。”外面有人嘟囔起来,哗啦一下拉开凳子坐在了外头。
林锦婳也竖起了耳朵,不动声色的听去。
“可不是嘛,这定南侯府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死了这么多的丫环。”另一个衙役摇摇头,带着几分嘲弄:“我听去验尸的仵作说,那些女子的身下都被捣烂了,也不知是哪个采花狂徒,竟下如此狠手。”
“一夜便死两个,你该说这采花大盗身子好。”
有人戏谑,其他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端起了酒碗碰了碰,干了起来。
不多时,外面又走来人,提了一包荷叶包起的酱牛肉来,看着几人笑道:“哥儿几个,这是今儿去侯府办差,定南侯赏下的,咱们分了吧。”
“来的正好,正愁没有下酒菜呢。”几人闻到那荷叶里透出的的浓浓肉香,馋的不行,很快三下五除二,肉也下肚,酒也下肚,但吃饱喝足,打了个嗝儿,竟都觉得困倦起来,没多会儿就趴桌上睡下了。
林锦婳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迅速警惕起来,转头朝哪儿看去,但见一个衙役面目清醒的起了身,轻哼了声,从另一个衙役腰上摸了钥匙下来,又朝林锦婳这边的牢房看了看,走了过来。
林锦婳迅速靠在墙边佯装睡了过去,那衙役走来瞧见她睡下了,才嘿嘿笑了笑:“可惜了,如此美人……”说完,打开牢门,便转身快步朝外走了去。
林锦婳听着脚步声渐远,才立即睁开了眼睛,走到牢房门边往外看了看,方才那些衙役们竟是全部睡下了,她试着喊了声,奈何根本没用。四下看了看,发现左右两边的牢房里也是空的,根本没有人。
她知道定是有人要来,只将今日带出来的蜡丸全部捏在了手心,靠在墙角,等着外面的人过来,可过了半晌,外面竟还是没有声音,许久,才见高禀从入口处进了来。
“林小姐?”他轻声朝四周唤道。
“我在这里。”林锦婳朝他招手,见是他来,心里安定了许多,但方才那衙役肯定不是替他办事的。
等高禀靠近了,她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高禀见她没有受伤,松了口气,道:“是王爷要来看你,但过来时听到了有人在秘密吩咐衙役要掳走小姐,王爷这才去将人引开了。”
“可是过得了今日一时,也无法保证明日后日他们不会故技重施。高禀,我要你帮我个忙。”林锦婳想了想,对他道。
高禀看着她神情严肃,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小姐,王爷不会允许您孤身犯险的。”
“你们不也在吗,我怎么能算是孤身呢?”林锦婳见他猜到,才笑开:“事不宜迟,你快去让王爷把人引回来吧,若是不一次性斩草除根,只怕更加麻烦。”
高禀见她一脸笃定,也觉得有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属下这就去……”
“还有……告诉王爷,相信我。”林锦婳叮嘱道,否则以怀琰的性子,绝不会答应的。
高禀见状,点点头,快步朝外而去。
雨水又大了些,伴着雷声轰隆隆,风从小窗户吹进来,让蜡烛也跟着摇曳起来。
墙壁上绿色的青苔剥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响声。
此时站在牢房门口的人目光幽暗的盯着门口,摸了摸下巴:“就她一个人在里面?”
“牢房的其他人小的一早就找借口调走了,剩下的几个草包全醉了,现在里面就剩下一个林锦婳。”之前的衙役谄媚看着面前的人,小心道:“您进去吧,小的就给您在这儿守着,一旦有人来,小的立即通知您。”
定南侯目光带着几分贪婪,想起林锦婳,心里原本只有三分的冲动,这会儿竟是变成了十分。
他目光一暗,提步往牢里而去。
衙役见他进去了,这才嘱咐着剩下的侍卫:“好生看着……呃……”
他话音未落,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死死捂住他的嘴快速割开了他的喉咙。
其他人见状,急急要去拔刀,但刀还没拔出来就被人一脚踢了回去,等他们要开口时,已经被人抹了脖子。
高禀命人将这些人全部拖下去处置好,才看着迎面而来浑身冰寒的人,低声道:“王爷,您就相信林小姐吧。”
赵怀琰牙关死死要紧,没说话,只盯着如夜里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般的牢房门,定南侯要真敢伤婳儿一根毫毛,他必将他千刀万剐!
徐程青这晚也没睡,跟墨雪查了半夜后才长长舒了口气,起身从大理寺府走了出来,对守着的护卫道:“跟我去拿人。”
“大人,都这么晚了,拿谁啊。”护卫们睡眼惺忪的看他,再看看天色,外头还下着雨呢,纵然是五月了,但雨一落下来还是叫人冷的打颤。
徐程青目光幽深,扫了他一眼,才道:“当然是妄图损害我锦朝江山社稷的人!”
“什么?”侍卫一听竟然这么严重,忙打起了精神来,顺便把其他人也叫醒了,让人备好了车马,跟着徐程青一道快速往外而去。
马车踏着地面的泥水,一路朝着前方而去,而那里的人到现在不可能知道危险竟然会这么快逼近。
烛火通明的花厅里,定南侯夫人看着面前倨傲的人,气得心口都痛了:“合香,你以为侯爷抬了你做平妻,你就真是这侯府的女主人了么,我告诉你,做梦!”
“做梦?”合香淡淡一笑,素手轻抬,转身优雅的坐在了主座的座位上,理了理身上玫红色的轻纱长裙,目光妩媚的看她,笑道:“你觉得你那一点还能跟我比呢?容貌,还是身段?”
“你一个乡野来的粗妇,还不知道背后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竟敢来威胁我?你除了这妖女的样貌,还有哪一点是好的?”定南侯府人气得面色发青。
合香轻轻嗤笑一声,看了眼跟在定南侯夫人身后已经抬为了姨娘的黄鹂,笑道:“黄鹂,你还愣着做什么?”
“是夫人。”黄鹂脖子扬起,脆脆应了一声。
定南侯夫人诧异转身看她:“黄鹂,你何时跟她同流合污了?”
黄鹂掩唇轻笑:“夫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妾身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说完,拍拍手:“把东西呈上来。”
她话音一落,外面立即有婆子捧着几卷露骨的春宫册子进来了。
侯夫人瞧见,面色越发黑沉,抬手狠狠打了黄鹂一巴掌:“贱婢,你做什么,要羞辱本夫人吗?在这定南侯府,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黄鹂捂着嘴咬牙,扭头就跪在地上跟合香道:“二夫人,大夫人就是用这等法子迷惑侯爷,掏空了侯爷的,这等*之人,如何能做这正室夫人,请二夫人帮帮侯爷!”
“区区平妻,哪里有权利处置本夫人!”定南侯夫人圆眼怒瞪,可一想起定南侯的心思全在这合香身上,半分不再搭理自己,又觉得委屈不已,红了眼睛。
合香优雅浅笑,看着暴怒的定南侯夫人,只道:“既如此,那就委屈大夫人去柴房睡一日,等明日一早,让侯爷再做定夺。”
“你敢……”
“怎么,都没听到吗?”合香淡淡扫向一侧的婆子们。
婆子们蠢蠢欲动,毕竟合香跟如今没了孩子的侯夫人谁得宠,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更离谱的是,侯爷对合香姨娘的话,已经是有求必应。
想了想,有婆子上前道:“夫人,您要不就……”
“闭嘴!”定南侯府人见下人们真敢如此,提着裙子快步上前就要去揪扯合香的头发,奈何黄鹂眼疾手快,上前便扯住了她的头发,不等她开口,啪啪两巴掌就打在了她脸上。
她整个人都蒙了,旋即而来的是被羞辱的盛怒:“你们都要反了不成!”侯夫人骂着就要扑打上来,黄鹂却朝着她的小腹狠狠踢了下去,一脚便将小产还未恢复的定南侯夫人踹到在了地上。
等人摔倒,她自己也蒙了,忙跟合香跪下白着脸道:“二夫人,妾身不是故意的。”
“还不送大夫人去柴房?”合香只淡淡笑起来。
底下的人见状,二话不说便要拖着侯夫人下去。
就在侯夫人挣扎间,外面忽然有人跑来,瞧见这场面,吓了一跳,嘴巴张了张,竟是忘了要说什么了。
合香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何事?”
婆子忙回过神来,才为难看了看侯夫人,道:“是徐大人来了,说要见侯夫人。”
“哪个徐大人?”
“就是才提拔为大理寺少卿的徐程青徐大人。”婆子惶惶道。
定南侯夫人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忙道:“快把人请进来!”
“是……”婆子犹豫了一下,却朝合香看过去,合香想了想,觉得不会出事,倒也抬抬手:“去把人请进来。”说完,看了眼拉着侯夫人的下人,下人们吓得立即拖拽着侯夫人走了。
合香让人泡了新买的花茶慢慢喝着,不多时就听到了院子外的脚步声,还未抬头,就听黄鹂怯怯道:“二夫人,徐大人好似带了不少人来,而且气势汹汹的。”
“这里是定南侯府,难道他还能造次不成?”合香胸有成竹,并不忌惮这徐程青。
徐程青老远便看到了她,想起那日林锦婳被带走时说的话,心中冷哼一声,才进房间,便寒声道:“你胆敢戕害定南侯,还敢跟宫里的人勾结诬害忠良,其罪当诛!”
合香手里的茶盏都未放下,听到这话,手僵了僵,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只抬头看他:“徐大人在说什么,我竟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没听懂没关系,跟本官去官府走一趟就什么都懂了。来人,把她给本官带走!”徐程青气势十足的吩咐道。
底下的侍从们一听,也不敢犹豫,毕竟徐程青虽是新官上任,可他爹却是一品祭酒,妹妹更是新封的永乐郡主。
侍从们团团围上,侯府的人却也跟着一起围了上来,剑拔弩张。
徐程青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寒声道:“怎么,有人要害你们侯爷,你们还要维护凶手?”
那些人互相看了眼,也是为难。
合香瞧见,只轻轻一笑,媚眼流转,盯着他拉长了声音懒懒道:“徐大人,你说这话却是不对,就算要指认我,也要拿出证据才是,空口无凭就要抓我这个良家妇人去大牢,岂非儿戏?对了,你的表妹林锦婳,才因为害了我的亲戚而抓入大牢,你此番来,可是为了公报私仇?”
徐程青看她振振有词,一点儿也不慌,轻声唤道:“来人,呈上证据。”
话落,看着合香面上丝毫不变的神色,面上冷意更甚。她自以为隐藏好了所有的证据,可真是如此么,她这个臭鸡蛋,缝儿可多着呢。
话说完,墨雪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带了一个人,又从袖子里抽出了几封信。
合香看着来人,眉心微跳,只冷淡看着他道:“你是谁?”
那人愣了愣,忙抬头看她:“香儿,你不认识娘了?”
“娘?”合香轻嗤一声:“我无父无母……”
“你生身父母虽然死了,但是我把你养大的啊,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野狗吃了!你现在居然说不认识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那妇人直接变了脸刻薄骂起来。
合香看着地上的妇人,眸光微冷。林锦婳说怀疑合香身份时,她就立即让墨月去查了,墨月办事也快,很快便查到合香还有这样一个养母。
合香面色微变,看着养母刻薄尖酸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破了表面的平静,怒道:“你对我有多大的恩?从小不是打就是骂……”她骂完这一句,心里平静了些,才迅速冷静下来,道:“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该做的我都会做,你只要记住别说不该说的就是了。”
“不说你跟九皇子的关系吗?你不就是他养在外头的一个外室?不,可能外室都算不上,你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喜欢的时候就卿卿我我,不喜欢的时候就把你扔给别的男人玩……”
“你闭嘴!”合香抓在手里的茶盏终于忍不住朝养母狠狠砸了过去,却被墨雪一脚踢开。
茶水溅到了养母脸上,瞬间烫红了一块,她二话不说回头跟徐程青道:“徐大人,你快把她抓起来吧,她杀过人,我亲眼见到的。”
“你——!”合香气得咬牙切齿,快步起身走到她跟前寒声道:“我每月给你十两银子,怎么,你不想要了吗?”
养母一巴掌将她拍开,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在打发乞丐吗?我儿要娶媳妇了,让你拿一万两来你迟迟不拿,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十两银子?”
徐程青扫了眼旁的侍卫:“已经有人指证,还不把人给本官带走?”
“我是这侯府的二夫人,要带我走,也要等侯爷回来!”合香直起身看着徐程青,冷笑一声:“难不成徐大人第一天上任,就要栽赃嫁祸,屈打成招么?”
“为救侯爷,刻不容缓。”徐程青也冷冷回应一句,一抬手,周围的侍卫迅速围了上来,但定南侯府的侍卫也围了上来。
合香见状,轻轻一笑,抬手要去摸徐程青的下巴,却听得外面一句:“谁敢阻扰徐大人办公,是合香的同伙,还是也想害死王爷?”
此话一出,侯府的侍从们登时犹豫了起来,合香朝门外看去,刚刚被拖下去的定南侯夫人竟又朝这儿过来了,而身边跟着的,是她不认识的女子。
墨月一路扶着定南侯夫人到了门口,才跟墨雪对视一眼,退让在了一侧。
徐程青恭谨的给侯夫人见了礼,才道:“侯夫人,此事实在是下官唐突,但未见到夫人您,只能先行办事了。”
“徐大人不必客气,谁要敢害侯爷,便是跟整个侯府作对!”说完,冷冷瞪了眼四周的下人:“没听到本夫人的话,还不退下!”
合香咬牙,黄鹂也急急跑了过来拉着合香道:“二夫人,这可怎么办?”
合香没理她,只直直看着徐程青,冷笑起来:“好,我跟你走,我倒要看看除了这一个人证,还有什么!”说罢,整了整衣裳,瞥了眼定南侯夫人,直接提步而去。
徐程青看了看墨雪,墨雪颔首,没有跟着他一道走,而是等他走后,才看着定南侯夫人严肃道:“侯夫人,奴婢想求您一件事。”
“跟合香有关的?”
“是。”墨雪点点头。
侯夫人笑起来:“好,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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