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默,”王锡爵看着马自强先上了轿子,便是转头问申时行道:“此番我真是打算力请,不论大宗伯如何,我会坚持到底。”
看着这位同科好友,申时行也是有点激动,重重点头道:“江陵如此行事,弟亦不愿留朝中,若兄果真不测,弟亦必相随。”
“不至如此,不至如此!”
王锡爵倒是真的打算将手头一些事务交托,因为明年要大婚,还有大阅等诸事临头,这使得一向是轻闲衙门的礼部也开始忙碌起来,但申时行的态度突然这么激烈,王锡爵这才明白,平素对政务没有太多独特见解,对张居正的提拔之恩也时刻挂在嘴上的这个同乡同年,原来是对张居正的施政和为人,有着这么深厚的成见。
“江陵对我江南士绅,甚至是对我江南文脉,催折过甚了。”
“原来如此,我道汝默怎么这么愤慨!”
自考成法后,江南的知县府道也不象以前那么好打交道了,完不成赋税,考成法下就得贬官,调职,谁还敢收受人情?江南士绅势力再强,也不能比考成法威力更大吧?
松江,常州,苏州,赋税原本就定的很重,但自永乐到现在,朝廷免赋的数额加起来有数千万石之多,就算这样,苏松一带,至今仍然欠着几百万的赋税。
这些欠税者,多半是和士绅地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欠赋者原本就是士绅,乡官。自考成法之后,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纳完税的就一样被催比,只是身份越高,催比程度越低而已。
这样一来,那些身份普通的生员就倒霉了,他们原本会有六亩地和四丁的优免,但多数是荫庇几十乃至上百亩,丁口数十人,优免制度一改革,这些生员的隐田被全部征发,丁口被征役,一下子就得交出不少钱粮来,交不出来的,移文给学道,先免生员功名,再抓捕到衙门,一样用站笼枷着,真真是斯文扫地之至了。
这样的事,在江南有一桩,就会在十天半月后流传到京,在京城的江南籍官员,当然是十分愤慨了。
申时行原本是出身贫苦,被徐姓人家收养长大,后来中了进士,才认祖归宗,申、徐两家,都因为他而兼并了不少土地,优免了不少人丁,在他和很多人看来,读书十余年,成为官员,这都是应有的福利,这是国家对读书人的重视和礼遇!
张居正的政策,当然是严重损坏了这些人的利益,申时行心中的不满,绝不会因为张居正对他的信任和重用而有所减低。
在他看来,这种催残士林乡绅的行为,就是破坏大明的统治根基!
国家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现在是府库充实,但是在士大夫手中抢夺钱财,这样的富强,不如不要!
这些想法,都是隐藏在他心底深处,平素和最亲近的人他也不会说起,他每日到宫中进讲,提起张居正来,也是敬佩有加,在吏部和礼部的任上,都是对张居正交办的事情竭力去完成,从不打回票,加上他这样的江南官员,原本就是精明外露,人脉亦佳,办事很得力,所以虽然年轻,但隐隐然已经有入阁的声望了。
直到今天,当着王锡爵的面,申时行终是忍不住暴露出了自己的不满。
“汝默……”
王锡爵对江南的情形,倒是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为人严刚坚毅,允许的投充土地和人丁原本就不多,家族被他管束的也很严格,所以相形之下,冲击反而不大。
所以他并不赞同申时行的态度,但现在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而马自强的轿子已经走的远了,他只得匆忙一揖,道:“你我有空再仔细谈吧!”
“是,弟在家中,随时恭候。”
……
“下官见过元辅大人。”
“见过元辅大人。”
“呵呵,好,好,你们都起来。”
张居正满脸春风,眉宇之间,尽显亲热。这与他刚刚决定廷仗时的表情,截然不同,相差甚大。
先后在他书房拜倒的,便是马家庄事件的两个当事人,一文一武,文的是宛平知县,张居正的门生沈榜,武的,当然便是张惟功了。
从皇宫出来,张居正的家人已经在午门外等着了,这十来天,因为张居正没有下定决心,所以在出事之后,他居然一直没有接见这两个坚决执行他施政路线的倒霉家伙,现在决心已定,大戏即将推下帷幕,也就是时候接见这两人了。
“沈二山,你是老夫的门生,以前老夫只以寻常人待你,自今而始,老夫将以国士待你。”
这样的评价,差点将心中波澜不惊,十分淡定的惟功惊的翻一个跟头出来。
这老张,也忒猛了。
以国士待沈榜,也就是说,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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