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知。
方天至一听说这个“再与我说知”,就知道,这还远远不是结束,想来少林绝技也不是能轻松练就的。而拍水的功夫,也有了新的目标——空明在水缸缸底铺了一层细沙,与方天至讲,照旧去拍,何时缸底细沙不浮,并能印出他的掌印来,何时再与他说知。
方天至瞧了瞧缸,又瞧了瞧师父:“师父,徒儿天天拍水,也不是抱怨,但总归有些难捱。不如您老人家教我两套武功练练,也好排遣一二。”
空明背着手,笑道:“何时做到我说的那般,再与我说知!到时可教你几套还看得过去的功夫,你闲时可以耍耍。”
方天至默然不语,瞧了瞧师父,又瞧回了缸。
好罢!
到时再与你说知!
他正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却忽听寺中钟声大作,不由循声而望。落霞如血,染遍山寺,那钟声连绵不绝,竟似有一丝凄楚仓皇之意。
方天至正要询问空明,却见师父面色大变,急匆匆的掠走了。
当日晚课,主持方丈空闻悲声告众道:“本寺空字辈长老空见,于数日前在洛阳迁化了。”
阖寺上下,登时齐声庄重哀道:“阿弥陀佛!”
方天至虽然自下生就宅在少林寺,但多少也听了许多年八卦,晓得本寺在江湖上声名最盛的乃是“少林四大神僧”,其中便以空见师伯为首,据说他的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许多年不曾与人动过手了。方天至没怎么见过他,故而也没甚感情,只随大流的念了声佛号,不作声色的打量了下寺中长老的神色,果然见许多人面容悲切,似有恚愤之色,不似单纯悼念同门师兄。
正当时,便有耿直的年轻和尚开口问:“空见师叔祖向来康健,何以突然迁化了?”
空闻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空见师兄是被人用拳头打死的。”
众僧登时哗然。
连方天至都觉得十分纳罕,因为空见身上最为精深的功夫不是别个,正是金刚不坏神功。听他师父空明的话音,似乎已有了不俗的成就。以他这般修为,就算武当山的张三丰真人,都不敢说能将他活活打死,这件事岂不是令人匪夷所思?
戒律院的法僧击棍而喝,令诸僧肃静。
方丈空闻则道:“此事我寺上下必不善罢甘休,须追查出个结果来。诸僧安定,且做晚课罢!”
这里头,方天至的心事与他人不同。其他僧侣可能为了何人胆敢打死少林神僧而愤怒,他心里更多想着与自己密切相关的问题——金刚不坏神功到底好不好用啊?
他师父可是打算让他精研这门功夫的,怎么一言不合,练了几十年的老和尚被人用拳头打死了?
用刀捅死也比拳头打死要强啊???
故而晚课一罢,他专在院里等他师父议事回来。个把时辰后,空明才面色疲惫的赶回院子,瞧见方天至等他,不由纳罕:“为何不回屋练功去,可有甚么不通之处?”
方天至如今内功已练到冲穴通脉之际,空明不知他的s级外挂,担心他出岔子,已令他从通铺僧舍搬了回来。方天至听师父问话,答道:“听闻师伯噩耗,心神不宁,不敢练功。”
空明不由叹息一声,眼圈略微见红。
方天至寻着时机,张口问:“师父,谁人竟用拳头打死空见师伯?”
这件事不好大庭广众与全寺僧人说,但却也并非机密。空明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你空见师伯腹部中拳,肌肤无损,内脏破碎,似是七伤拳所致。”
空明除了教方天至打基础,平日也多与他讲说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为的是要他多长见识。方天至一听是七伤拳,更是纳闷了:“师父不说崆峒派如今式微,看家本领七伤拳,并未有人练到家么?何以拳毙空见师伯?他老人家练得是金刚不坏神功啊!”
空明也是愁眉苦脸:“话是如此,可伤口真切,却为七伤拳所致。你空见师伯迁化之处,有人留字,说是混元霹雳手成昆杀人于此,但成昆练得却不是七伤拳,这又与这两年来的连环大案牵扯到一处了。”他出神片刻,忽而挥挥手,赶人道,“你小孩儿家家,不要管这些,好生学经练武便可。快回房去,快去快去。”
方天至见问不出甚么,便乖巧离开了。
但他心里默默给金刚不坏神功,又打了个叉。
本来就和技能有点重复,现今看来又不怎么好用,练个蛇皮哟。
空见师伯的事情寺里追查了许久,但似乎了无头绪,到头来成了一桩悬案。方天至的武功进境则愈来愈快,似有井喷之势。待他可踏沙无痕,又可击水留痕之时,空明终于说话算数,开始捡各式各样的武功教于他,刀枪棍棒腿指拳掌,都有涉猎。方天至有如一块吸水的海绵,来者不拒,鲸吸而入。
又两个年头后,在十月十日的罗汉堂大比上,两件大事发生了。
头一件,武当山派人客客气气的上门说理:武当七侠中的三侠俞岱岩,前月里被人以重手法捏碎了全身骨骼,经查,那重手法蝎子拉屎独一份,正是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指法。
全寺上下都是懵逼的,方丈空闻的表情简直仿佛一句“不是臣妾等人做的啊!”,然鹅铁证如山,屎盆子几乎已经扣脑门子上了。
这第一件大事极其敏感,几乎让少林寺全体长老焦头烂额。但尽管如此,它也丝毫没有抢夺第二件大事的风头——
空明长老那学艺五年的小徒弟圆意,年仅十岁的小毛头和尚,在罗汉堂大广场前,只用一手十八路罗汉拳,一连击败一十三人,拔得了五年大比的头筹。
这意味着,他可以进入般若堂研习少林七十二绝技了。
少林寺近五百年间,从未遇到过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在武当派使者还未登上少室山之时,阖寺上万僧众鸦雀无声,一齐望着大铜鼎前收势站直,向败倒在地的师兄行礼的方天至。
这个尚未名动江湖、但必将震铄古今的少年武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茶色僧衣,日光当头闪耀,众僧遥望间瞧不清他眉眼神态,只能隐约看到白皙照人的头脸,和一道安定如常的纤瘦身背。
当时圆间刚从地上站起来,方天至便规规矩矩的脆声说:“圆间师兄,承让了。”
圆间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神情一如数年前罗汉堂前的慧能。他终于道:“我不配叫你用出罗汉拳之外的招数么?”
方天至张了张口,道:“我只有罗汉拳使得最熟,对敌间便没有用别的。”
大意了!
本不想如此装逼,奈何一时兴起收不住啊!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方教主试图补救一下。
圆间却没有露出意兴灰败之色,他怔怔瞧着方天至,忽而双手合十,眉宇间颇有一丝敬色,似乎因为难望项背,而输得心服口服。
他道:“师弟过谦了,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