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才,尽了本分就可以了。
想通了便要行动起来,金珠是院子里最大的丫鬟,别的丫鬟都听她发号施令,要动刀子,自然从金珠开始动手。这忠心耿耿的大丫鬟打不得、骂不得,做得狠了寒了丫鬟们的心,往后再多的事儿也不敢提,反倒不美。
故而意姐儿就是叫金珠坐坐冷板凳,叫她自己想想哪里错了,若她觉得意姐儿只是小孩子脾气犯了,还是想不通的,那行,一直坐到她想通了再服侍主子!其余丫鬟也给她看着金珠想想到底是为什么。
意姐儿七七八八地弄完了,便带着银宝和侍画上了长公主的正院里头。长公主正用着早膳呢,见是意姐儿来了,对着她招了招手也叫她来用。
长公主自然瞧出今儿个金珠不在,刚才发生的事儿贺姑姑早就跟她学了一遍。她心里头倒是有几分欣慰的,本想着若是意姐儿不出手了,好歹她也要教着她怎么□□下人,没想到这小外孙女儿自家便开窍了!长公主乐得多吃了一块姜乳蒸饼,大冬天的吃着胃也暖和了,手也不冷了。
意姐儿倒不大喜欢吃姜乳蒸饼,她嫌这味道怪,又是生姜的辣味儿,又是甜香味道,她尝了两口便吃不下了。意姐儿倒是爱拿软绵的蒸饼,包着拿酱料腌过,切好的肉吃,吃着不尽兴了还能往薄薄的蒸饼上涂两层酱。
长公主哪里肯让她吃这么多,把胃都塞满了。便叫贺姑姑端了小厨房温着的姜奶来给意姐儿喝下去,冬日里喝一碗姜奶嘴是暖和养生的。今儿个小厨房本是要做羊肉汤的,只长公主嫌早上喝了太油腻便没叫做,意姐儿便只好认命端起一碗姜奶一饮而尽。
今儿个午膳因着是茉姐儿回门,故而是几房女眷一道吃的。还没到午膳时候,茉姐儿便已经带着几个丫鬟婢子来了小洲上。
她穿得通身都是富贵样子,绫罗绸缎都是簇新的,梳了妇人头绾上一个如意高寰髻,如云的鬓发里头插戴上两对赤金镂花长簪,唇色朱红鲜艳。意姐儿瞧见她也冲她笑一笑,道了声大姐姐好。
茉姐儿冲她点点头,进了正院大门。
等人都到齐了,开了宴,女眷们坐一桌,男人们都在国公爷那头吃酒说话。
多氏瞧着闺女通身贵气的样子便觉着自己没给她选错人家,这不一嫁人便显出来了!等二房三房若是有闺女儿出嫁,能不能及得上茉姐儿两分富贵也难说!多氏给茉姐儿不住地夹菜,叫她多用些,省得到时候回去了肚子里空着乘马车不好受。
等到吃完了宴,茉姐儿跟着多氏回了大房院子。一关门便拿绣帕捂了眼睛哭起来。
多氏这下傻了眼,茉姐儿嫁去许家穿得通身贵气的一看就是享福的!怎么就哭起来了呢!
茉姐儿坐在绣榻上,好容易止住了泪意,才拉着多氏的手说道起来。
原是她嫁过去第二日,给公公婆婆奉茶,许夫人和许将军倒是都待她和颜悦色的,许夫人还叫她日日来学管家事宜,她打心里头便觉着自己嫁得好!
没想到回了房,屁股还没坐热呢,便有个丫鬟捂着肚子走进来,对着她扑通一下便跪下了!不住地磕头谢罪,只说自己怀了大爷的孩子,因怕冲撞了喜事儿才忍者没说的,日日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头不敢出门,只怕被人知道了说许家大房的闲话。这既然成了亲,总该叫新奶奶知道才好!因着她肚里总归还是许家的血脉。又磕几个响头求奶奶饶命!
茉姐儿倒不至于因着个丫鬟有了身孕便寻死觅活的,她心里头的热意倒是因着这丫头的事儿散了不少,她才刚嫁来,遇着这些事儿自然是要扮贤惠的,压了压心里的火气,领着那丫鬟去找许夫人。
多氏也和她说了,这许夫人虽是嫡妻,可到底没生过儿子,对上她这长房媳妇底气不足,她只要稍稍提两句,许夫人大约也能处置了那丫鬟。届时,她在扮个贤惠,岂不是在大爷面前挣个好儿。
谁知道这许夫人听了倒像是极欢喜的,赶忙进去跟许将军说了大房丫鬟有孕的事儿!许将军听了也高兴啊!这要是生出个男孩儿可不是他们许家这些年第一个孙辈儿嘛!
许夫人便把那丫头做主抬成了妾,又好吃好喝地供着,看样子若是生出个儿子还不知道怎么宝贝着呢!茉姐儿的脸都泛青了,自己嫁进来第一天,就知道后头有个庶出的,若是女儿也罢了,若是儿子可叫她怎么活!
等许连城回来,茉姐儿就把这事儿给他说了一通,又扮起贤惠来,话里话外只说这生的虽是个庶出的,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娘又是个贱籍的,可到底是大爷的第一个,她自然会好好教养的。她娘多氏可不就是这样和她爹说的,她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茉姐儿意思不错了,可说的话到底有欠妥当,许大爷听她说了半天,张口闭口都是瞧不起庶出儿子,端得叫人心烦!到底是头一个孩子,许连城还是有几分看重的,也不搭理茉姐儿,撩了袍子转身便去了那妾室的屋里,直到半夜还不出来。
茉姐儿躺在床上心里头冰凉冰凉的,才嫁进来两天,事事不顺。她咬了牙拿长长的指甲去抠那黄花梨木的花纹,都是那个妾害得,还有许夫人也不是甚么好东西!不过是个妾养的,便是生出来是个男孩,难不成就能翻天了?值得他们一家子这么看重!?还有许连城,他也不瞧瞧他是甚么人,长在西北的庶子罢了,说话还带口音的!她秦玉茉能嫁他已经是他的福气!竟还给她脸子瞧!
三朝回门那日,许连城想起昨晚的事儿也觉着茉姐儿才刚嫁进来,不懂事儿也是有的,便想着去哄哄她。没想到茉姐儿倒是端着张冷脸,又把他推去那妾的房里,只嘴上贤惠着说是:“毕竟是大爷的头一个,还是好生看着罢!若是养得不好了倒成了我的不是!”
许连城哪里知道她这么不识抬举,也不耐烦哄她,乘着马车出来一个时辰两夫妻一句话也不说!也只到了国公府才扮得亲热几分。
多氏听了急得直跺脚!她拿手直直地戳着茉姐儿脑门儿上,恨不得扇她两个嘴巴子解气!
多氏气得摔了一对茶杯,指着茉姐儿:“谁教你的啊?!你男人有个庶出的你还敢不开心了!许家是甚么显贵人家!啊?你瞧着二房的淑姐儿!她们便是巴结也巴结不过来!你倒好,进门三天便把夫君往外推!真真是蠢东西!”
茉姐儿给她吓得到嘴的话也不敢说了,她也知道多氏这人是个甚么样儿的,只她心里到底和娘家更亲些的,没想到多氏也不安慰着她,光想着要她去讨好婆家了!她心里头一阵酸楚,也不知这十几年到底在过些甚么!临了了,亲娘也不帮帮她!就想着朝别人摇乞怜!
她这下倒不哭了,等到回府的时候仍是冷着一张脸不肯同许连城说话,像是魔怔了一样儿。她心里只想着,你们都叫我扮贤惠!我就扮!把那妾扮死了甭管生出来是男是女,全在我屋里放着!你们许家不重嫡庶,我有了这孩子也不必求你许连城垂怜!
她一回到家便叫丫头开了箱子,各式珍贵的补品药材不要钱一样送去那妾的屋里头,又日日吩咐厨房炖好的给那妾吃着。还特意请了两个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婆子,日日照看着那妾,不准她出门怕跌了,不准她大声说话怕吓着孩子,也不准绣花做活计怕伤了眼睛孩子不健全,也不能听说书怕叫肚里孩子听了不学好!
这妾给闷在屋子里七八个月,许夫人和许连城这头只管派人来问问,见茉姐儿这般悉心照料也就不大管了。等那妾生孩子的时候已经是满身肥肉,肚子大得很了。孩子差点便憋死在肚里,等生完孩子,见是个男孩,茉姐儿便悄悄使人给她灌了活血的药汤,这下血流如柱止也止不住,不到半个时辰便归西了!
茉姐儿日日瞧着许连城心生厌烦,便抱了孩子只当是自己亲生的,也不想着要他宠爱自己了,反正要是还有妾生了儿子,一样儿抱在她跟前养着!
春去秋来,转眼过了两年多。
这日信使叩开了国公府的大门。
长公主拿了信纸细细看了,靠在绣榻上合眼想了一会子,才叹口气让贺姑姑把意姐儿叫来。
长公主拉着意姐儿纤细的小手道:“外祖母要去青州一趟,你可愿意同去?若是不愿的,我便送你回吕家住几月,等我回来再接你。”
意姐儿抱住长公主的腰不撒手,撒娇道:“外祖母能不能别去,路也太远了,多累呀。”
长公主点点她的小鼻子无奈笑道:“不行啊,外祖母这次是非去不可了,那是我嫡亲的表姐,你也要叫她一声儿姨祖母。她病的很重了,也不知我此番去能不能再见着她一面。”
这是长公主的表姐庐阳郡主嫁的地方,也是她剩下半辈子一步没迈出去的地方。她这几十年来几番去信,请长公主去青州一叙,只长公主都推拒了。可庐阳郡主年纪比长公主都大六七岁,眼看着大家年纪都大了,再不见一面怕是这辈子也见不了了,长公主这才决定要去见她一面。
意姐儿略想了想,扯着长公主的袖子撒娇道:“外祖母带我去罢,我保证好好儿的,我想去外头看看呢!”
长公主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她也不放心把这孩子一个人放在京城里头。好歹随身带着才安心。
意姐儿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出过一次远门,总是待在内院里头寸步不能出去,这下好容易能出去瞧瞧了心里头也快活得很,忙使人回去打点行装。
长公主一把把她拉回来,对着训斥道:“你也是定亲大姑娘了,再过两三年也要出嫁了,怎么越大反倒越没个定性儿了!”又拉着她的手给她交代了几件事情,譬如坐在马车里不准随便拉帘子,有事儿也不能随意出身喊叫,让外人听去了不庄重等等。
去青州的路少说也要走一个多月,长公主怕意姐儿无聊,便叫贺姑姑去使人到外头去采买两箱子小玩意儿,又装了两箱书本子。衣裳有几件儿都是要新做的,得把生下两季的衣裳都命人赶工出来才行。
青州大着呢,可偏偏庐阳郡主嫁的陶家在石安那块儿。长公主就盘算着,若是这样倒是可以见一见章脩颐,瞧瞧他怎么样了。
听闻去年青州发大水,他治理有功,可圣人就是没立时把他调回来。倒也不怪圣人,这事儿是章脩颐自请的,本是可以去富庶点的地方做满政绩回来便是。没想到他偏偏就是要去这乡下地方,圣人也是有脾气的,治个大水就想回来?不可能!去是你自请的,回来还要你跪着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回来!不然多没面子!
章脩颐倒还不在意,听闻写给章夫人的家书里头都是些生活琐事,瞧着天高皇帝远的倒还闲云野鹤清闲得很。长公主想着,若是叫圣人晓得了,还不气得吹胡子!
然而章脩颐不愿回来也不止是那一个原因。还得从章夫人那份家书说起。
那日晌午,章脩颐收到章夫人两月前写的家书。
前头写了两大张纸头的王府内日常,可略过不看。想想也知道定是抱怨原氏和大哥章润颐的,他没兴趣关心这些,扫过几样也罢了。
“淮南一别,两地相悬。吾千系万念,秉烛烧香具待汝归。不想,吾儿乃去石安此荒凉之地,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归。偶有一暇,乃见挚友一。定挚友之姝以为汝妻,待汝归来,且完婚。”
章脩颐:“……”
他把家书搁置在一旁,不再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能如何,也不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