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慕府,戌时。
久雨微晴,眼下虽已入春多时,夜里却还狭着几分春寒,偌大的慕府灯火通明,人声窸窣之中,一女子的凄叫声异常刺耳。
原是回春苑里怀着八月身子的梅姨娘早产了,这会子回春苑正忙得不可开交。
慕家老爷慕清河和慕家主母陈素锦此时正候在偏厅,梅姨娘的叫声凄厉异常,听得人心里直发慌。
“从晚膳后就折腾到了现在,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慕清河在偏厅来回踱步许久,面色凝重、眉宇紧拧,虽早已不是初为人父,却还是能看出他神色之中的焦灼。
如今他已官拜正三品,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正是风光顺遂的时候,奈何岁月不饶人,多年操劳伤了他的身子,近段时日大夫也曾暗示过他今后恐难有子嗣了。
想到如今膝下只有慕凌风一个嫡子还算争气,慕清河便不由得对梅姨娘这一胎多了几分期许。
单从子嗣上来说,慕家也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慕清河膝下拢共有四子四女,分别以“风光月霁,沅芷湘兰”命名。
可次子慕凌光性子阴沉、难成气候;三子慕凌月又因出生时头部受宫口挤压,致使心智不全、痴傻残障;四子慕凌霁倒是活泼可爱,然今年不过才六岁,尚且年幼。
余下四女倒是个个容貌清秀、气质出众,奈何将来终究是要嫁做人妇的,家业实难有继承。
若是梅姨娘这一胎能再添一子,于慕清河而言,亦是一种慰藉。
看着丈夫徘徊许久、唏嘘阵阵,陈素锦却是一言不发,梅姨娘素来性子泼辣、蛮横无理,这数月来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没少作威作福。
这一胎若生得下来,作为主母,她自当好生教养,可若是生不下来,那也是梅姨娘应当承受的命数。
至于慕清河这个丈夫,初嫁入慕家时,她或许还对他抱有几分恩爱白头的念想。
然而,随着那些人比花娇的姨娘一个接一个的入府,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她也就看淡了。
现在的她不再奢求夫妻之爱,而是要坐稳自己的主母之位,护好自己生下的一子一女,这就够了。
凭她卫国公之女的身份,在慕家,只要她还活着,就没人能撼动她的当家地位,更何况她还育有一双如此聪颖识礼的儿女。
长子慕凌风不过十三便一表人才、学识过人,女儿慕凌沅更是温婉娴静、淑柔端仪,作为母亲,她还有何所求呢?
“老爷,梅姨娘早产,是要辛苦些,你处理公务也累了,先去歇着吧,这儿有妾身守着。”
陈素锦见慕清河脸上的表情越发焦灼,于是随口劝了一句,也算不失了规矩。
“歇着心里也不踏实,倒不如就在这儿,只是,昨日大夫还说胎象平稳,为何今日就早产了?”
“梅姨娘身子一向强健,有身孕以来也鲜有不适,可不像是会早产的人,莫非,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慕清河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刚好是陈素锦能听到的音量,也不知是在喃喃自语,还是有意暗示。